城,曹府。
因要隨扈的緣故,李氏這邊早已收拾妥當。聽了初瑜遇險的消息,曹寅也是坐不住。魏黑回府報信後,就跟著七阿哥並十六阿哥在太醫院尋來的太醫,返程往熱河去。
按照以往規矩,隨扈官屬是要跟在聖駕後,一日三、四十裡,到熱河要行程小半月。
初瑜不僅身份尊貴,還是曹家長媳,曹家長孫之母,是曹家未來的女主人。若是初瑜有礙,也跟塌了半邊天一般。
實是無法相瞞,又怕嚇到李氏,曹寅隱下“懸賞刺殺”之事,隻說是得了急症,有些凶險。兒子已經使人來信,稟到禦前,奏請禦醫。
饒是如此,也是唬得李氏神容大變,直念“阿彌陀佛”。
老兩口商議過後,決定由李氏帶著天佑、恆生兄弟兩個先行一步。長生太小,沒法帶著趕路,就請紫晶幫忙照看。至於長生去不去熱河,就等那邊有回信再說。
因曹寅也要隨扈出京,家裡沒有男人當家。曹頌那邊,便請十六阿哥同侍衛處的大人打了招呼,同別人換班,留在京裡當差。
在沒出事前,李氏原是想要帶紫晶、田氏等人一道到熱河的,權當出門散心。
只是既有了初瑜的事兒,誰還有遊玩的心情?
家務事原想托給兆佳氏,但是因兆佳氏對紫晶、田氏等多有微詞,李氏怕節外生枝,便叫曹頌與紫晶有什麽拿不定主意的,去跟曹頤商議。
曹佳氏出嫁多年。又為身份所限。不好經常回娘家。曹頤則是同娘家地往來更親近些。
一切安排妥當。已經晚上。剛好淳郡王府福晉打\大阿哥弘曙過來。
淳王福晉與側福晉也急著往熱河。打聽到李氏這邊也要起行。便約她同往。
大家都是為初瑜去地。李氏這邊自是沒有話說。便約好次日一起啟程。
兆佳氏那邊已經得了音信。帶著靜惠急匆匆地趕來。
“怎麽好好地就病了?還要回京請太醫?”兆佳氏是急性子。見了李氏顧不得那些虛禮。直接開口問道。
李氏心裡也是亂作一團,讓兆佳氏坐下,才回道:“回來報信的匆忙,也沒說個清楚。那邊王府的王爺下晌已經跟著太醫啟程熱河了,我同那邊的兩位福晉明早一道往熱河。”
兆佳氏聽了,不由直皺眉,拉著李氏的衣袖道:“嫂子,這顒哥兒是不是同關外犯衝啊?怎麽年年出事?顒哥兒媳婦看著像是有福的,這幾年也沒少遭罪。要不要請個大神,做幾場法事,驅驅邪氣?”
說這些話的時候,兆佳氏想到早逝的次子,心裡也跟著抽抽著。想到這些,她不覺得是曹顒與關外犯衝,倒是有些懷疑家裡的風水有問題。
尤其是東府,原來隻說是告老還鄉的禦史,後來隱隱聽說,是因別的事壞了前程。
想到這裡,兆佳氏越\來勁,對李氏道:“我明兒就請人做法,寺裡也要舍些燈油,方能顯誠信。”
李氏到底是婦道人家,對於神佛懷著畏懼之心。聽了兆佳氏這般講,她也生出幾分盼頭,吩咐彩鶯從炕櫃裡捧出給木匣子。
“明兒天不亮,我就要出城了。這做法事什麽的,還要勞煩弟妹。這是一百兩銀子,弟妹先拿去用,若是不夠了,再使人在帳上支。”李氏將匣子推倒兆佳氏面前,道。
兆佳氏雖愛銀子,但是此刻也有些不好意思嫂子說的,我也是初瑜的親嬸子。我也出一百兩,臉上嫂子的,就死做兩個月法事,也足夠使了。”
李氏見她如此,少不得又起身謝過。
兆佳氏還等著李氏提家務,卻遲遲等不到他開口,就有些坐不住。最後,還是忍不住開口道:“嫂子,您同大伯都往熱河,這府裡家務……”
“是啊,老爺與我都不在家,怕是還要讓二侄子操心。”李氏道。
聽是托給了曹頌,兆佳氏便笑了笑,沒有再多說。
曹寅回來,夜已深了,兆佳氏便起身回府。
曹寅是曉得實情的,心裡也惦記著,叫李氏將家裡的藥材補品,都尋了出來。
自打長生落地,都是李氏親手看護,一日沒離開過眼前。李氏摟在懷裡,好生親熱了一番,親自哄了睡了,才叫抱下去。
曹寅見了,怕她不放心在不行,叫老二媳婦看長生些日子?要不送到三丫頭身邊?”
李氏搖搖頭惠第一次有喜,哪有精力帶孩子;三丫頭那邊我不是沒想過,只是聽說親家太太如今病著,三丫頭在侍疾,也不得閑。我已經托給紫晶了,她是妥當人,沒人什麽不放心的。只是到底兒是娘的心頭肉,想著要有些日子見不著,實是想得慌。”
曹寅聽說是留在紫晶照看,微微一愣晶管家還行,到底是未出閣的姑娘家,長生又小了些。”
“田氏同榕院那邊也算半拉客,不托給紫晶托給哪個?他二嬸今兒話裡提了,我沒敢應。聽說她煙癮越\大了,上個月吃煙吃睡著了,將被褥都燒了,聽著都叫人後怕。我勸了她好幾遭,讓她少吃兩口。她說不吃飯想,要是不吃煙,就睡不安穩。母親那邊,向來不管閑事的,對家務也熟兒。”李氏絮絮叨叨地說道。
曹寅心裡,也是隨妻子先去熱河的,但是七阿哥已經了,他再這般大張旗鼓
不曉得康熙會如何看。
夫妻兩個,又說了幾句家常,便安置了。
因同淳郡王府約的是醜正在西直門匯合,所以次日凌晨李氏與曹寅早早便起了。
葵院那邊,紫晶對著菩薩,半宿沒有闔眼。雖不曉得初瑜到底是什麽急症,但是瞧著李氏與淳郡王府的動靜,就使得人心驚肉跳。
到了醜時,她將天佑、恆生兄弟喚起來,一邊給兩個小家夥穿衣,一邊叮囑他們兩個不要淘氣,省得讓太太操心。
小兄弟兩個雖就曉得要出門子的,但是聽紫晶這邊,也都有些佑仰著小脖子,不解地問道:“姑姑不是也去麽?不是說還要看著我們學騎馬麽?”
紫晶給他帶上帽子,系好馬甲上的鈕扣姑要看家,先不去了,天佑與弟弟同太太先去。”
“那小姑姑與左住他們呢?”天佑還是不死心的問道。
看著天佑天真爛漫,恆生也巴著脖瞅著,紫晶心裡歎了口氣,笑著說道:“許是過些日子他們就過去了,你們先去。”
雖說紫晶沒有說明緣由,但是在小孩子最是敏感,已經察覺出氣氛不同來。
小兄弟兩個穿好了衣服,手拉手,看著紫晶不說話。
紫晶蹲下身子,看著天佑與恆生道:“你們都進學了,也是個小男子漢了,冷暖饑餓什麽的,要曉得說話,別在路上病了,給大人們添亂。”
天佑與恆生聽的似懂非懂,但是都點著小腦袋應著。
“到了熱河……”紫晶遲疑了一下了熱河,見了父母,你們也要懂事些,曉得照看妹妹……”
話未說完,恆生已經拉著紫晶衣襟,小聲道:“姑姑……”
看著恆生面帶擔憂的小臉,紫晶才察覺出面上冰涼,忙側過頭,擦拭乾淨。而後,才笑著將兩人又看了一便,確實收拾得妥當了,才叫人拿著行李,將他們送到蘭院。
這邊已經擺上早點,李氏與曹寅已經用晚飯,正等著孫子們過來。
見紫晶來了,李氏拿出一串鑰匙,遞給她裡,就要勞煩姑娘了。”
紫晶雙手接過奴婢當做的,太太路上也要保重,別太勞乏。要是有不舒坦的,大爺與奶奶也會心裡不安。”
李氏點點頭,看著天佑與恆生用了早點,才同曹寅兩個,一手牽了一個出門。
剛出院門口,就見有人提著燈籠候著,是董素芯、田氏、憐秋她們幾個。妞妞也在,牽著她惜秋的手,不再想平素那樣眉開眼笑的。
“這半夜三更的,怎麽都起來了?”李氏搖了搖頭說入夏了,夜裡風大,還是回去歇著吧。”
田氏道:“雖說不能隨太太過去照看,但是我們心裡也惦記。就是不出來送,誰還能睡得著呢。”
憐秋、惜求姊妹附和著,將一個食盒遞給李氏的丫鬟,對李氏道:“這些我們姊妹做的一點吃食,都是按照太太與小爺們的口味做的,給太太與小爺們路上墊饑。”
李氏聽了,頗為感動。
薰素芯待她們說完,已經從袖子裡掏出一個錦囊,雙手遞給李氏太,這有瓶薄荷油,還是在宮裡時后宮的小主賜下的。若是太太不耐車馬勞煩,倒出幾滴來,抹抹太陽,估摸會好些。”
李氏接過,對眾人道:“難為大家夥費心,時辰不早,那我就先出門了。”
眾人簇擁著,送李氏出了二門。
曹頌夫婦帶著曹項、曹頫已經在大門口候著,除了李氏隨同淳郡王福晉她們去熱河外,曹寅從今日起也要隨扈出京。
見曹寅夫婦出來,眾人都俯下行禮。
李氏忙扶住靜惠細閃了腰。也不是外人,不在乎這些虛禮。”
靜惠道:“我們太太原惦記要來送大太太,不想昨晚回去沒睡踏實,見了風,便讓侄兒媳婦轉告大太太,不出來送來。做法事的事兒,還請大太太放心。”
李氏點頭應了,曹寅看著幾個侄兒,對曹頌道:“兩府就都交給你了,多精心些,仔細門戶。”說到這裡,又對曹項他們兩個道:“好生讀書,聽哥哥的話,不要跟著人鬼混。”
曹頌他們兄弟們垂手聽了,躬身應下。
這邊已經有幾輛馬車在這等了,除了曹寅與李氏的兩輛馬車,還有兩輛給隨行的丫鬟婆子用的。
待曹寅上車,李氏轉身,叫眾人回去,而後帶著兩個孫兒,上了自己個兒的馬車。
女眷們隻送到這裡,曹頌兄弟送到大門外,曹頌騎馬,送李氏出城,曹項與曹頫兩個,則是等馬車漸遠了,才轉身回復。
兄弟兩個,都有些憂心忡忡的。
曹項已經跟哥哥說了半月,但是還沒有說通曹頌。曹頌那邊咬得緊,想要出仕行,想要以婢做妻休想。
左右綠菊是家生子兒,要是曹項執意妄為,那就家法處置了不受規矩的丫頭。
曹項軟磨硬泡,曹頌始終不肯松口。曹項這才思慮到自己想的不周到,怕牽連到綠菊身上,事情就僵持下來。
這幾日,他已經得了準信,過了端午節後,便能從吏部拿文書出京。
既是兄長這邊不允,他就想著請伯父做主。但是想到伯父性子方正,怕是比兄長還要死板,就沒有輕舉妄動。
他心裡已是
意,實在不行,就先不提成親的事,想法子給綠菊先T京後再辦親事。
這半個月,他心裡也是盼著堂兄能早日當差回來。
雖說平素也不親近,但是想這堂兄與堂嫂兩個就是情投意合,才結為夫婦的。要是好生應求,說不定能幫他說幾句好話。
他卻是忘記了,堂兄與堂嫂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到洞房那日,是不曉得對方到底是方神聖。
表嫂甚是賢惠,要是真因急症有個萬一,那剩下堂兄一個……侄兒、侄女們也可憐……
曹頫想得則是另一回事,怨不得世人都是講究“低門娶婦,高門嫁女”,果然在理。
初瑜是曹家媳婦,就算身子有恙,好好養著就是,還讓婆婆過去侍疾,這叫什麽事兒?換做尋常人家的女子,敢耍這樣的架子,早就一封休書,遞過去了。
越想越不忿,他低聲對曹項道:“四哥,大哥好沒道理。伯娘也是奔五十的人了,這又不是十裡八裡的道。就算病了,也有大夫在,伯娘去了頂什麽用。這不是折騰人麽?這算不算‘娶了媳婦忘了娘’?別人還都說他孝順,有這樣的孝順法兒麽?”
曹項聽了,不禁皺眉,止了腳步,對曹頫道:“曉得你自幼同伯娘親近,但是也不能這麽說。若不是嫂子病得厲害,大伯與伯娘也不會焦急至此。咱們做弟弟,為哥哥嫂子擔心還來不及,怎能說風涼話?”
曹頫聽得直吐舌頭,笑著說道:“我不過是說一句,倒招來四哥一對話。是不是國子監都是老頭子啊,四哥可是一日比一日呆了。”
見曹頫嬉皮笑臉、渾不知愁的模樣,曹項心裡真是羨慕。他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也十五了,不是孩童。二哥在宮裡當差,有的時候不能天天回來,往後家裡的事你也盡盡心。”
曹頫擺擺手跟弟弟說這個,左右上頭還有四哥在,還輪得著心麽?我隻管上我的學,讀我的書,熬到歲數跟著大伯當差去。大伯也是將六十了,身邊也得有人侍候。大哥是能乾的,要出人頭地。弟弟可沒指望有什麽大出息,在大伯身邊做個長隨跟班就成。”
雖說不是同母所出,但是他們兄弟年齡相仿,小時候也老在一塊兒玩。因此,曹項對這個弟弟很是親近,也曉得弟弟的心事。
早先隻當他是小孩子的任性,才對堂兄心有芥蒂。沒想到過了這些年,他仍是對堂兄有敵意。
曹項心裡,不由有些擔心,看著曹頫道:“一筆寫不出兩個曹字來,小五你要記得,大哥是大伯與伯娘愛子,是咱們的堂兄。咱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曹頫已是聽得有些不耐煩,撅嘴道:“四哥真是,我還能做曹家的叛逆不成?誰有心思整日裡勾心鬥角,有那功夫,我多在背兩手詩詞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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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河,淳王府園子,西院,上房。
又過去一晚,初瑜還是高燒不退。即便不停地烈酒與冰塊給她降溫,但是用不了多暫功夫,她就又燒起來。
除了灌參湯與含人參片之外,曹顒還叫人熬了梨汁,口對口地給初瑜喂過兩回。
雖說沒有食欲,味同嚼蠟似的,但是曹顒也開始吃飯,而且吃得飽飽的。
連日連夜來的不合眼,他的身子已經熬到極致。已經有幾次,他險些昏厥。他自己心裡警醒,曉得這個時候,自己不能病倒。
只是,他還是不敢睡。
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大夫每次來診脈臉色越來越難看,曹顒的心也懸到嗓子眼。
到了中午,張義在燒鍋莊子取了純度更高的燒酒,曹顒片刻不敢耽擱,又給初瑜細細擦了一遍。
不曉得是燒過去了,還是酒精起到作用,到了黃昏時分,初瑜的體溫終於慢慢降下來。
雖說初瑜還沒有睜眼眼睛,但是呼吸逐漸平穩,胸口的傷處也結,沒有化膿的跡象。
曹顒的心裡,已經是謝天謝地。
晚飯時,曹顒一口氣吃了三碗,直吃得再也咽不下去,才撂下筷子。
他心裡已經是暗暗祈禱,再也不敢有貪心,再也不敢稀裡糊塗的過日子。以後,一定做個好人,鋪路搭橋,積德行善。
只求,讓眼前這個女子醒來,讓他不要孤單一人。
之前總是無病呻吟,擺出寂寞如斯的模樣,裝什麽犢子?
有這個女子陪他, 不在孤單。
曹顒就這樣坐在床邊,拉著妻子的手,看著她的臉。
到底不是鐵打的,連著幾夜沒睡,他已經是困得不行,不知不覺就闔上了眼睛。
夜已深了,屋子裡的隻燃著一盞燈,\著柔和的光芒。
著低不可聞的呻吟聲,初瑜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燈光下,她的丈夫靠在椅子上,闔了眼,眼角淚光閃現。初瑜順著丈夫的手往下看,最後落到自己被握著的手上。
她想要回握丈夫的手,身上又沒有力氣,就動了動小手指,搭在丈夫的手指上,隨後就閉上眼睛,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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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花,月票2雙倍不是折騰人麽?九預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