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顯到底是秦家宗子,涵養城府比之別的秦家子弟深得太多,緩了緩氣。
秦治囂張慣了,此時此刻一身落魄也不知道掩飾殺意,在場誰都看出來了。
經了這一遭還不知思量,還是如此明目張膽,不計後果。
暗道一聲愚不可及,眾人隻當他不存在。
秦顯慢慢把口裡的茶咽下去,勉強擠出一抹笑容,僵硬道:“閣主受重傷一事,確是秦治叔祖關心則亂,失了分寸,此乃秦家治下不嚴,顯甚感愧疚。”
“我秦家日前已經與貴府五長老、衛明閣主達成和解,閣主放心,秦業一脈對路家所為之事,皆為人所不恥,我秦家絕不會輕縱!
現在閣主不計前嫌,親自將叔祖送回,真乃高風亮節,豪爽大氣之人。”
秦治早年與秦顯的爺爺爭奪家主之位,慘敗收場,之後便一直與家主一脈別苗頭。
及至秦業與路渝結契,秦家隱分兩派,一派聽從家主,一派站邊剛突破晉入先天,孫子又是明州府尊夫君的秦治。
所以秦業在外胡作非為,東窗事發之後,秦業的二叔毫不猶豫的就選擇了保全他,畢竟他有一個護短的先天境界的爺爺。
秦顯成為宗子之前,也是和秦業相互競爭過的,他是實在沒想到秦業會如此無智。
更沒想到秦治絲毫不顧及秦家未來與名聲,將他最開始就派去路家尋求和解的先天供奉打發回來了。
之後更是險些廢了路青舟,好在路青舟天縱之才,全身而退。否則秦路兩家再無轉圜余地。
秦顯身為宗子,秦家年輕一輩的領頭人,天賦實力自然不低。
但他自忖自己現階段根本無法在先天手下留得一命,所以對於自己遠不如路青舟的認知,讓秦顯內心極為複雜。
而對於讓秦家陷入如此境地的秦治,秦顯完全想不透他的想法。
這麽一個無法掌控、毫無家族觀念的人,他巴不得秦治一輩子待在靜明城大牢,省得煩心!
現在看路青舟的意思,明顯就是借著秦治來敲竹杠來了,秦顯是一點也不想出這個贖金。
路青舟可不知道秦顯這麽短時間想得還挺多,就覺得他現在都還不說正事,磨磨蹭蹭的。
是她廢物利用,討要護送費的意思表達得還不明顯麽?
路青舟耐著性子,繼續悲聲道:“可憐我被秦治前輩一掌打成廢人,先前買的霹靂雷丸還是李四借我的錢。
現在我藥不離口,身無分文,良醫好藥千金難求,可如何是好啊!!!”
秦顯被她反覆提起的廢人刺激得不清,真正的廢人是如今還臥床不起的秦二好麽。路青舟下手極狠,秦業不止修為廢了,那方面也是不行了。
對此,秦顯隻想跟秦業說一句活該!腦子拎不清,還敢出去找人,路家沒一個善茬,還真當人人都似他一樣蠢呢。
眼見路青舟面色紅潤,目蘊神光,都隻身入秦府敲竹杠了。
還一口一個廢人!還以淚洗面!!還傷心欲絕!!!
要不是顧及現在惹不起路家,他還真想出手讓她變成廢人。
反正她現在重傷打不過他,以前怎麽沒發現路青舟原來這麽無賴欠揍的。
秦顯揉了揉額頭,也懶得再說場面話了,就當花錢消災,趕緊把這人送走才是正事。
秦顯放下茶杯,看向路青舟道:“閣主的意思,在下明了,在下願出赤金五萬兩,以供閣主治療傷勢。”
路青舟調整了下表情,
苦著臉道:“可是……人家買霹靂雷丸欠了十五萬兩赤金呢,你們懂的,能對先天都有效的東西都很貴的。” “而且,五萬兩也醫不好一個廢人啊,顯少宗你也太過摳門了,怎麽也得給我個五十萬兩吧!”
他們懂什麽?!
他們什麽也不懂!!
秦家眾人都是被這個沒臉沒皮,獅子大開口的人驚呆了。
五萬兩瞬間升了十倍,成了五十萬兩,而且還是赤金五十萬兩!
司武界墜界已經千年,元武帝傾盡全力,想要使本界重歸上界之位,出產的靈石全部用於界域級大陣,修複天道,維持天地靈氣。
民間不得私自流通、開采靈石,一經發現,便是叛離人族的大罪。
因此司武界的流通貨幣,便由靈石變成了金銀。
不過司武到底有大界底蘊,精金秘銀內蘊靈能,雖比不上靈石,對人卻也一樣有益。
元武帝千年來的努力,司武中界天地靈氣已經慢慢恢復,靈石用於天地,也是反饋於人。
而對於精金秘銀礦,元武朝並沒有限制開采,只是要征收些稅罷了。
根據所蘊含靈能儲量的不同,市面上流通的貨幣分為精金秘銀、墨銀、赤金。
每百兩精金秘銀可提煉出一兩墨銀,百兩墨銀可提煉出一兩赤金,赤金所含靈能最為純淨。
由此便可見路青舟的五十萬兩赤金是有多麽獅子大開口了。
在場估計只有提出要求的路青舟和被贖對象秦治最為淡定了。
秦治當下一心隻想趕緊將體內路衍下的劍封解除,然後把路青舟一掌拍死,別的他並不在意。
秦顯覺得,他能忍住沒有一掌拍死路青舟已經算是他養氣功夫很到家了!
秦顯正待拍桌子,秦家家主的傳音就來了:“二十萬兩赤金,給她。”
秦顯臉變了變,還是收起要拍桌子的手,竭力堆起笑:“閣主所言五十萬兩卻是有些強人所難了,顯拿不出那麽多。”
“這樣罷,顯確實感激閣主不計前嫌,將秦治叔祖護送回秦家,秦家願出二十萬兩赤金,以作答謝。”
路青舟覺得秦家這些人看向她的眼睛裡都有小火苗了,二十萬兩,……還不錯了,她的打算是十萬兩來著。
見好就收,不然惹火人家,翻臉不認人了,大長老也不見得會出手救她。
秦家眾人總算看見明州的宣明閣主,收起了那副活像被人欺負了的嘴臉,然後一臉高貴典雅的開了口。
“好吧,二十萬兩就二十萬兩吧,誰讓我和顯少宗你是朋友呢,為朋友吃點虧,值得。”
秦顯面容扭曲了一下,那四位之前沒親眼見過路青舟的秦家子弟一臉歎為觀止。
這樣的朋友,還真是……一言難盡呢。
秦顯撐住臉上的笑容,朝旁邊候著的近侍揮揮手。
近侍低頭退出大廳,很快舉起托盤進來。
秦顯掃了一眼,對路青舟道:“閣主,元武通行萬額面值的銀票,二十張,還請過目清點。”
路青舟輕“哎”一聲,溫柔說道:“顯少宗客氣了,清點便不必了,我自是相信顯少宗的。”
“此番多有叨擾,也未向秦家主請安,還望少宗待為轉告,青舟還有要事在身,這便告辭了。”
揮手將托盤上的銀票收入藏府,乾脆的起身欲走。
秦治立馬站起,他沒法說話,神情激動的指了指自己,又指指路青舟,最後看向秦顯。
意思很明確,是要求解開他體內的劍封禁製。
秦顯起身,當自己沒看見。
看向路青舟,微笑抬手,示意自己送她出府,四位秦家子弟也起身相送。
既然秦顯不提解封功體之事,路青舟也就心照不宣的不用說出來了。
秦治對於秦家家主一脈就是個麻煩,秦家險些因他分裂,有他這個先天還不如沒有。
秦治被關在明州,家主一脈以雷霆之勢清洗內部,此時秦治被封了功體送回來,正是消了後顧之憂。
對於路青舟而言,大長老路衍給秦治下的禁製,除非路衍出手,否則他最少得花二十年才能衝開。
衝開以後還得再花二十年靜養禁製點所在的脈絡,不然一樣動不得武,路衍也是很護短了。
秦治才算是真正的廢人了,這次秦家清理內部,填補秦業一脈捅的簍子,元氣大傷,秦治回了秦家也不見得有好下場。
四十年時間,秦治是翻不起浪,而路青舟有四十年時間成長,到那時,秦治還能不能收拾她可就不好說了。
……
秦顯沉著臉,來到正在處理公務的秦家家主面前,靜立不語。
秦家主手上不停,問他:“是覺得二十萬兩給多了?”
秦顯搖頭道:“父親所為,皆有其緣由,顯只是覺得二弟與秦治叔祖糊塗。”
秦顯一臉複雜道:“這樣的人,我們祖孫三代還與之鬥了百多年,我覺得心情有點複雜。”
秦家家主聞言,臉上閃過一絲笑意,朱筆一頓,說道:“你能這麽想也挺好,免得和秦治一脈一樣,妄自尊大。”
“況且,我們真的是在鬥秦治麽?……顯兒,你還需再想啊。”
此話說完,他看了眼秦顯,道:“路青舟上門,說是護送,實際討的是我秦家治家不嚴,加之我們已經賠償了大頭,所以方能用二十萬兩解決。”
秦顯不解,問道:“那單是此事,我們便要給二十萬兩,父親可是另有他慮?”
秦家主歎氣道:“路家那位今日也來了,你當為何路青舟敢孤身入府。
路家就那麽三棵苗苗,正常的風雨可以,外人提刀上門去砍,秦治能囫圇回來,都得算路家極為克制、寬宏大量了。”
“也是路青舟沒什麽大礙,秦治如若真把她廢了或者殺了,恐怕你也好不到哪裡去。”
“那位出手,秦家護不住你,你現在覺得,二十萬兩,多嗎?”
錢自然是比不上他的性命與武途的。
他身為秦家宗子,如果廢了,秦家聲望再度下跌,內部生亂,秦家能不能守住一等世家的品階都會成為問題。
秦顯躬身道:“孩兒明白了,多謝父親提點。”
秦家主繼續道:“秦治被送了回來,秦家也鬧了半個月了,是時候塵埃落定了。”他看向秦顯,眼中深意蘊藏。
秦顯會意,躬身應道:“是,孩兒明白!”
……
路衍把人扔下鳥背後,直接就在一旁找了個空地,抱著路瑤,讓重音鳥變回之前的小型樣子,取出食物喂它。
路瑤頭一回坐巨鳥上天,有大長老的真元護著,一點不適都沒有。
新奇得很,睜著眼睛看了一路,現在還精神著呢,也跟著看重音鳥進食。
好半響,路青舟終於從秦府出來,路衍拍拍重音鳥,轉眼三人便又上了天。
“如何?”
“二十萬兩,來,大長老您辛苦了,這是五萬兩銀票,您收好。”
路青舟頗有扯大旗就應該有所付出的自覺,取出五萬兩銀票雙手遞給路衍。
等路衍接過了,便將孩子抱回來,老實盤坐好。
“覺得秦家宗子如何?”
“當初是兩家連契之時,還能聊聊天,感覺豪爽明理,現在鬧崩了,說個話磨磨唧唧的,一點也不爽快。”
路衍:“呵!”
路瑤一邊看雲朵,一邊聽他們聊天,聽了路青舟的話,她也想送她一個“呵呵”。
以她這半月的相處了解看,估摸著這位上門討債的,表現肯定不會像以前與人交好時那麽高雅溫和。
以路瑤對她的觀察,路瑤只能說:這姑娘表面看著是女神,實際就是個痞子,還是隨時都能不要臉面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