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一名其貌不揚的中年男子驅車趕到了龍石市警局,他手裡拿著一疊文件,下了車後立馬朝裡邊走去。
他今天來,是被那兩個剛惹完事的上司叫來代替他們錄口供的。
這位中年男子,就是龍石市異常犯罪處理第十五分局收容監管部,“鷹眼”第五小組,組長,彭志專。
彭志專其實挺詫異的,他原本以為老城區那位潛藏的失控者被局裡收容後,自己就不會再被那兩位搜查官記住。日子還會像以前一樣,帶著小組裡的人盯著幾處不是很危險的地方,比如監視什麽特殊教育機構,比如盯著“酒8”的一些常駐會員。
繼續做著這種清閑的工作,賺著工資,還著房貸,養著孩子抱著媳婦。
直到大前天,也就是潛伏在老城區的失控者被抓的那個當晚,他接到了方搜查官的電話。
電話裡,方搜查官只是淡淡的詢問了一句,自己能否做假的監控錄像。
彭志專很自信的回答自己能做,畢竟他乾的就是監視監聽這份工作啊,別說做一份假的監控錄像,只要局裡同意,就連布滿整個龍石市的這些機器“眼睛”,他都能瞬間讓這些設備“瞎了眼”。
開什麽玩笑,監視部裡的人那可都是一等一的高級技術人才,這份工作工資雖然不是很高,但福利待遇好啊,特別是職權還非常大,幾乎是一種特別的存在。這也就是為什麽裡邊的人明知道這份工作很危險,還願意留著的原因,甚至很多人拚著命想往裡擠,奈何除了對於技術工種的嚴格要求外,部門人數也有一定的把控。
那晚,方搜查官就交待了彭志專準備做一個假的監視錄像,彭志專不敢怠慢,趕忙答應了下來。
畢竟,他聽說這次龍石市失控者案件,就是這位方搜查官一個人單獨解決的。
一位能夠單槍匹馬解決掉失控者案件的搜查官,想必會跟那位鄭搜查官一樣,地位斐然吧。
失控者,得罪不起,一個國家承認身份的失控者,那更得罪不起。
早在異常犯罪處理局成立的時候,就下達了一個統一標準,未來不管哪所城市,所有的監控設備,不管是明的暗的,大的小的,所有設備第一時間的監控錄像,必須先經過收容監管部過濾一遍,隨後在實時上傳更新到當地的公安局裡,做備份,做記錄。
這是為了,不引發群眾的恐慌,將失控者這件事,繼續死死地摁在陰影裡。
正因為如此,彭志專才敢答應方哲提出的事情,畢竟所有錄像,都得在局裡過一遍後,才下發到警局裡。
趁著過濾錄像的時間,將原本的監控錄像做成假的,在時間方面,簡直是綽綽有余。
於是,就有了阿強被打,警局裡監控錄像卻顯示,是方哲被打的那一幕出現。
這,是鐵一般的實證。
口供,沒錄,彭志專將自己的證件和事先準備好的文件丟了出來,警局那邊就讓他離開了。
阿強,獨自一人在拘留室裡目瞪口呆的坐著,他怎麽也想不到,人生是這樣的起,然後落落落。
他不知道,自己未來到底會是什麽樣的下場,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先前幾分鍾,有一位燙著黃色卷發,身穿白色大褂的醫生單獨走進了拘留室。
那名醫生說自己姓緣,是被警局請來查看他精神問題的。
阿強說自己沒病,那位緣醫生操著一口不太標準的普通話就問了三個問題。
“你知道你為什麽會被打嗎?”
“你怎麽知道我是被打的!他們都說我是打人的,就連監控錄像也是這樣顯示,可明明我才是被打的那個!他們都不信我,說我得了癔症!沒想到醫生你真是神醫啊,還沒看病就知道我是被打的那位!”
“你知道你為什麽會被打嗎?”
“醫生,我不知道啊,我也想知道事情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如果你能夠證明我不是打人的那個,我給你錢,所有積蓄都給你,求求你幫我作證,讓我出去。”
“你明知道那個女人是被丈夫強迫出來做皮肉生意的,你絲毫沒有憐憫,反而利用她滿足自己的暴力與私欲,你喜歡抓著那女人的頭去撞牆,那今天被人用同樣的方式對待,你現在的心情如何?”
緣時銘問完第三個問題後,想了想,掏出了手機。
他打開微信,和方哲的聊天框裡,有著方哲先前發來的數條語音,他選擇了其中一條,然後將手機音量調到了最大,把手機底部對準被手銬拷著的阿強。
一道青年的聲音傳了出來,聲音很冷漠,語速不是很快。
“噢對了,等你說完全部的真相後,記得幫我問一下那個男人,他當下的心情是怎麽樣的?我只知道,那個雨衣男每次等到他打完自己母親揚長離去後,看到母親頭部的傷痕,心情是很難過的。”
語音,結束了,阿強瞬間如發了瘋一般,哪怕手腕被金屬手銬弄破了皮膚,流出了鮮血,他還在那瘋狂掙扎,怒吼著。
幾個在門外的警員聽到動靜後立馬打開了門,緣時銘已經嚇到用背部緊貼著牆,他一邊搖頭一邊獨自呢喃道:“沒救了,這位病人沒救了,他有很嚴重的暴虐心理,我建議將他送往龍石市安定醫院,最好檢查個一年半載看看。”
緣時銘,離開了,他走在路上,回想起自己剛剛在警局的演技,似乎還是沒方哲那家夥好。
一想到方哲,他心中那股狂熱的研究欲望又被勾了出來,他一直在想,到底該用什麽方法,才能讓方哲躺在實驗室裡,讓自己給他做個開顱手術好好研究一下呢?
汽車,行駛在高速路上,前往的方向,是鯉城市。
似乎是空調溫度調得過低,方哲渾身忽然打了個冷顫,他趕忙起身將空調旋鈕調高了些。
專心開車的鄭思明看到方哲腦袋上纏著的紗布,忍不住笑罵到:“你這個紗布還不拆啊?入戲還沒出來呢?”
方哲笑了笑:“我還想頂著這個回局裡,找楊海鑫看看能不能報個工傷。”
當時,阿強被強行扭送到警車上時,救護車也正好趕來。
其實鄭思明根本就沒打醫院電話,他根本沒想叫救護車,畢竟他們還要趕著回局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畢竟方哲根本就沒傷。
這救護車估計是民警被方哲昏迷過去的精湛演技給迷惑,才叫來的。
當醫生們抬著擔架下來的時候,方哲對著鄭思明一陣擠眉弄眼,他雖然滿臉都是鮮血,但那是緣時銘給的血漿。
醫生到了方哲跟前時,就見到方哲微微睜開了眼睛,有氣無力的開口道:“醫生,我覺得我現在狀態還挺ok的,這醫院咱就不去了吧?”
後來,鄭思明好說歹說,醫生給方哲腦袋上纏了一圈又一圈的紗布後,他們才被忽悠回去。
一些細枝末節的事,就由鄭思明交待的彭志專去處理,反正有處理局的存在,一切都好說。
方哲聽到鄭思明的話,他摸了摸腦門上的紗布,砸吧了下嘴,有些不甘心道:“當初,我們都進入到了雨衣男的磁域裡,打開了那一扇又一扇的門,看到了一幅又一幅的景象,原來那些都是雨衣男的視角,那些都是他不堪回想的童年。我不知道他媽媽接過多少客人,被多少人這樣暴力對待過,但雨衣男的回憶裡只出現了這三個男人,說明這三個最過分。”
“說句現實的,她母親雖然說一開始是被逼迫的沒錯,但後來賺錢完全是為了孩子,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估計她當時就想著,利用自己的皮肉多賺些錢給到自己小孩後,就可以放心的一了百了的吧。我其實並不是站在道德高地上去評判和報復,我沒這個資格。只是雨衣男當初跪下來求過我,呃,應該算是我吧。所以除了奪回他媽媽的衣服外,我覺得我有義務幫他再做些什麽,比如教訓一下那三個男人。”
“其中最該死的就是那個逼迫他母親做這種生意的後爹,可惜那家夥竟然莫名其妙失蹤了,對了,那玩意兒叫啥來著?”
“陳世鵬,我看資料裡,那個男的在雨衣男母親還沒遇害前,好像就已經失蹤了,但沒人上報過。陳世鵬唯一的親人就是他那位躺床上的父親,所有低保和治療費都被自己孩子拿走的那個父親。”鄭思明補充到。
“啊,對,那玩意兒怎麽會失蹤呢,真是莫名其妙。”方哲皺著眉,一副不開心的樣子。
“我已經叫彭志專幫忙尋找了,有任何線索他都會馬上聯系我,他雖然膽小,但其實辦事能力還是不錯的。”鄭思明直視著前方認真開車。
“嗯,這第二個該死的,就是那個打扮得人模狗樣,穿西裝打領帶,噴著香水的大背頭,不過那個男的已經被繩之以法了,咱們就沒必要去找他麻煩對吧。”可能是剛剛自己把空調溫度調高的原因,方哲現在忽然覺得纏在腦袋上的紗布悶悶的,於是開始解綁好的紗布,邊解邊開口:“你有叫彭志專把那個大背頭換個病房吧?安排他和一些猛男在一塊?”
鄭思明點了點頭:“有,你放心,我給他安排了一個五人間,裡邊四個都會是強奸犯,而且我特意跟彭志專交待了,要找那種剛猛的,刺頭的,特別是要跟那個大背頭一樣,刑罰是無期的。余生,只要那個西裝男身體吃得消,我覺得他不會孤獨。”
方哲瞄了正在開車的鄭思明,一想到那個大背頭未來的處境,菊花不禁打了個寒意:“我覺得他應該會後悔花那麽多錢四處找關系,把自己的死刑改成無期了吧。”
兩人大笑,隨後又都閉上了嘴。
氣氛,似乎有些古怪,又有些尷尬。
方哲覺得自己很幸運,他能認識鄭思明這個家夥。簡單一句話概括,就是臭味相投。
鄭思明是悶騷的,一開始接觸會覺得是個高冷男子,實際接觸久了,方哲才知道,那家夥也有隱藏在面具下的另一幅面孔。
他不像自己, 他真的會為別人考慮,他的心,是熱的。
這也就是為什麽當初在電梯裡,他願意配合剛接觸不久的自己演一出戲,讓在電梯裡抽煙,那個沒有公德心的男人無地自容。
這也是為什麽這次冒著會被楊海鑫批評的風險,鄭思明也願意跟著自己利用自身特殊的權利去搞那位叫阿強的男人。
方哲只是單純的想做就做了,他就為了圖個一時暢快,圖個心頭爽罷了。
但鄭思明,是為了雨衣男,是為了那個能夠為孩子甘願忍受一切的母親。
車內,一時無話,經典的粵語歌聲回蕩。
方哲輕咳了一下,他想到了一個話題:“對了,楊海鑫說他好像要去總部開會,臨走前有事要交待給我們,具體內容讓我可以問你。怎麽,又有新的任務?”
鄭思明微微搖頭,他一手握著方向盤,另一手靠在車窗上撐著臉道:“不是任務,是咱們分局的一個規定,現在人數夠了,就必須要執行這個規定。”
“什麽規定?”
“你應該知道,每個分局一級搜查官最高只能有五個人。咱們分局楊淦局長上任的時候定過一個規矩,只要局裡一級搜查官湊滿五個人後,就要進行一場排名比試。因為你加入到了局裡,正好湊滿了五個人,所以這次回去,就是要進行這場排名比試。”
“哦,那我排最後就好,把把我都會棄權的。我這個人,心軟,不擅長打打殺殺。”
說完,沒理會鄭思明的白眼,方哲閉上雙眼睡了起來,這一覺,他睡得特別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