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臂之後，像身壁上現出一個洞口，仿佛被那血漿液腐蝕所生，通進雕身內部。

　　阿瑜走向洞邊，佛手小指上，有幾行隸書以齊魯方言所刻寫，她仔細讀了起來。

　　司馬師等人朝那洞內張望，入口坑窪布滿血紅凹痕，糊著一灘灘凝固的那血漿。

　　“瑜兒，刻文所言是什麽?”

　　羊徽瑜移過來，也向洞中瞧了瞧，蹩起眉頭。

　　“那上面言道，此像此地乃是燃燈真人，入釋家成悟佛處。從這裡可直抵燃燈所眠深殿。”

　　她手按到血色洞壁上，青氣繞指，反應柔和。

　　“佛指刻文還言，‘望西淵宮下，正封血靈淨眼’，妾身屬實無法理解。”

　　“那正好，我們就進……”旁邊大兄說著就要跨入，阿瑜示意子元拉住他。

　　他回過頭，充血粗圓的眼中有些不解。

　　“壯士，這種去處難免有惡毒機關……且內城中心的楊氏老巢，不知已混染何等瘋狂詛毒，還是莫要莽撞。”

　　大兄猶豫一下，笑著對她自信說:

　　“謝夫人關慮，我等此來，本就抱著死士之心。”

　　他一揮手，帶著武士眾魚貫而入。司馬師在前面跟著，劍脊血芒與紅壁相映，薛嬋在後邊緊挨阿瑜，顯得愈發疲弱。

　　洞道裡盡是滑膩血漿，大部都是凝膠固態，司馬師踩在上面，靴下一種難言的發麻不適。

　　隔著血紅凝塊，可見巨佛內壁上，雕著模糊的線圖形狀，還有被凝漿層遮住大半的篆文古語。

　　過了一段，地面平整起來，血紅漿層也稀薄減少。一個轉彎後，兩側掛有石燈，燒著暗橘色火燭。

　　前面深長甬道，腥風緩緩吹出，薛嬋按住胸口，說感到心跳開始不穩顫動。

　　排頭的武士停了下來，司馬師視線所及處，一個黑色影子，歪倒在地上血塊旁。

　　走近後，只見是獸化之人的屍身，尖長細耳、黑硬針毛，赤色瞳孔大睜，僵開狼嘴裡汙血一點一點滴落。

　　大兄和王濬過去檢看，它內髒已被攪爛，殘血從鼻孔與眼眶下滲出，體表外膚卻完好無損。

　　阿瑜辨出屍體上，有更加荒奇的黑暗之氣，來自非尋常妖邪。

　　再往前，堆積更多變異屍體，司馬師此時看到，兩邊石燈底座都是蓮花形狀。

　　牆上不斷顯露神秘篆文，阿瑜嘗試從中解讀盡量多的信息，不久後，他們進入一間方室。

　　裡端立著一尊小型燃燈真人像，兩道巨石門分別在其左右，左邊門上雕著黃河靈蟲，右邊則為變異人狼。

　　室中央大火盆中，燃燒同樣的橘色火苗，室內幾道柱影映得搖曳。

　　這裡血漿凝塊已很少，司馬師看到狼雕門下，倚著一個黑袍人影。

　　絲毫不動，似也是一具死屍，他上前用劍撥了一下。

　　咣當一聲，黑色身軀帶著金屬撞擊倒地，於光下顯出樣貌。

　　普通常人狀，背後黑綢鬥篷、一身深墨鱗甲。鬥篷連帶兜帽下，是一張白骨紋章面具，完全遮住真實面容。

　　武士們四處打量，阿瑜則被那靈甲浮雕吸引，過去撫著雕紋細看。

　　子元試著用天公劍，挑開黑甲屍體的面具，卻紋絲不動。

　　他貫出魄脈血力在劍尖，再試仍沒有效果，不禁怔了一下。

　　想想後，他左手伸出，用食指上金鑲藍玉戒指，按觸在面具額頭。

　　再一推輕輕發力，清脆一響，骨紋面具從中斷裂，應聲而開成兩半。

　　露出一張沒有五官、稀爛的臉面，被鋒刃刻出血淋淋圖案，似是一個狼頭，頂上生著五隻彎曲怪角。

　　這刺碎的臉與血割紋圖，司馬師看著有點詭異眼熟，剛一動念回想，腦袋就麻顫眩暈起來。

　　他下意識地側轉頭，正看到阿瑜靠了過來。侍立在右後身側的王濬，瞧著那面目，眼神也有點迷離起來。

　　司馬師注意到，運魄勁拍了他一下，他打個激靈，不再盯著看。

　　“瑜兒，這裡的蹊蹺，完全不在我預想中……”

　　阿瑜神情也失了往日舉重若輕，背後跟著的薛嬋，面色更是緊張煞白。

　　不知是否錯覺，子元瞄一下薛氏，發現她眼洞凹陷、變黑了很多。

　　阿瑜讓出一點石盆火光，借著亮彎腰察看門板下方，很快，她發出輕輕“哦”的一聲。

　　司馬師跟著低身，垂下脖子湊到她臉側，看到一個圓形小孔，裡面有螺旋線紋。

　　在他低下身的一刻，熱力突然自阿瑜身上傳來，她花容訝異，忙伸手入襦衣裡摸索。

　　她把《血昭言預》取出，封面上的隸體字變成褐紅色，書頁間燥熱靈氣在不安翻動。

　　“……很接近了……”子元耳邊又出現幻語。

　　司馬師接過書，指頭感覺微燙，他翻至燥動所引的中間幾頁。

　　“蓬萊仙宮之鯉尊，太古上說東狩靈族，仙鄉長生緲繚如夢。然回說它奧，大河龍折倒流向西，鎮河獄靈甲，作血眼之鑰。”

　　子元疑惑，這些文句晦澀得莫名其妙，書頁上所繪“鎮獄靈甲”像，與黃河靈甲蟲完全形同。”

　　阿瑜讀了幾句，也是不解，秀眉皺起去觀碎臉黑甲屍身。

　　她看見那臉上，被割刺出的怪角狼頭，右手指在其上來回揮動幾下，捏出一個青氣咒訣。

　　驀地，屍體發生抖動，並迅速向內收縮，血肉屍骨，如被憑空抽乾消失，只剩下鬥篷黑甲。

　　門下哢噠一聲，那小圓孔轉動起來，室中火盆旁邊，血氣驟生。

　　石壁與地面的縫隙間，飄出鮮紅顆粒，於盆後凝聚成一道血塊圖騰柱。

　　柱身裹著許多人骨碎片，柱頂端一個無面顱骨，只有嘴洞。粘稠血漿順骨頭滑落，密室內頓時血霧充斥。

　　阿瑜收回捏訣手指，焦熱白煙，在屍身消失的黑甲上懸浮散開，她輕吐一口氣。

　　武士眾擎出兵刃，警惕而視。

　　忽然間， 左邊靈蟲之門發出沉沉響動。

　　霧氣繞那血柱幾圈後散開，四周一暗，那道左門在沉重推響中打開。

　　一群人魚貫而入，向上盤旋的長階梯，兩邊窄暗，司馬師估摸直通出巨佛之外。

　　順著其走了小半個時辰，到達階梯頂端，眼前光火明亮，司馬師一腳踏入，感到地面堅實的硬木質感。。

　　阿瑜輕躍而出，輕撞在他臂膀間，微踉蹌靠入子元懷裡。

　　她臉上一赧，只見面前兩排紅燭，精致的樓邸木廊。一行人像是已進入地底弘農，內城中心殿庭堡群。

　　窄窗外，幽火映見仍在飄雪，陰鬱的高閣交錯，灰白清冷如畫。

　　堡樓內道路複雜、回廊曲折，走了半天，結構格局不斷變化，每過一堂便截然不同的陌生。

　　武士們靜聲行動，司馬師踱入一間，規格居中側室，像是為書房文閣，三擺滿書架牘案。

　　居中書架邊，掛著一幅魯帛肖像，被罩在陰影中。他用火燧石打燃案邊油燈，提過去照亮觀看。

　　畫面似新製，墨藍夜幕背景，身著青白紗襦華裙的女子。綺麗步搖綰青絲，深邃的幽瑩眼瞳，靜靜瞧著前方。

　　看清她的相貌後，司馬師輕“呀”一聲，左眼皮連跳了幾下。

　　自己奇遇結仙姻之妻，羊徽瑜的容顏。

　　畫中五官骨骼、輪廓棱角之筆工精美，突出阿瑜清美絕世之色;但繪者在鼻梁處刻意削挺，生顯和她現實中不同氣質，透著一股令人難以接近的冰冷感。

　　阿瑜跟過來看到，臉上嬌顏變色，瞪大了雙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