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儒者空洞的眼，沒有一點表情神色，卻仍能從肢體動作上，觀出恐慌焦急之態。

　　位於中間的一枯面老者，這時高舉手中長柄銅杖，杖表面的細小刻文泛出血色。

　　所有怪儒跟著他，舉起杖器作束縛手勢。

　　血紅咒氣降於怪物體膚，如烙鐵燙燒般哧地冒出白煙，它尖聲痛嗥，震刺得司馬師雙耳發麻。

　　一陣掙扎後，它突咬住自己右臂，狠命撕出裂口，大片鮮血噴出。

　　壓製它的咒氣頓時被迫散，隨後濺射到鎖鏈，開始腐蝕溶解。

　　有些誦咒儒者見此，立馬轉身跑走，另外的還在試圖抵擋怪物。

　　大部分鐵鏈在轉眼間，受怪血腐溶成鐵渣，巨怪咆哮，徹底掙斷起身。

　　凶餓厲鬼一樣，撲進包圍它施術的儒者，一爪一個扯得稀爛，斷肢殘體血濺飛散。

　　除了有幾個及時逃開，其余盡被屠斃，結束殺戮後怪物粗喘坐地，蒼白眼珠怒轉。

　　它自殘剖開的右臂，還在不停流血，凝止十分緩慢。

　　司馬師注意到，那滿地屍骸中，悄然生出黑色靈體，迅速聚合成一團。

　　那邊隱匿的潼關眾此時起動，子元拔出天公劍，帶著王濬也準備出擊進場。

　　為緩和失血，怪物虛弱軟斜，左臂強撐軀體而坐。

　　“司馬校尉，這怪孽似為楊氏長者惡首之一，你多加小心。”薛嬋在身後急促出聲。

　　司馬師輕輕點頭，與王濬一左一右，從碑後俯身縱出。殿中心另側，石柱後的武士們同時衝殺出來。

　　接著的一瞬，那些漆黑惡靈一擁而上，突襲噬咬畸狼怪物軀身上的傷口。

　　巨怪驚怒，揮舞雙爪帶起血色腥風，把掛在身上撕咬的惡魂擊散。

　　但就這短短功夫，它右半肉身被啃得露出骨頭，失血噴濺更加惡化。

　　薛嬋忍不住捂嘴，驚惡閉上雙眼，阿瑜在她身邊，輕聲說著什麽安慰。

　　儒者們的黑色死靈盡散，怪物之血，使它們慘死後，再經第二重虐亡。

　　幾道魂靈體，僥幸從狼怪血爪下逃出，淒厲驚恐鬼叫，飛速向石殿後方飄遁。

　　司馬師與潼關眾武士，從兩面夾擊至，怪物似已無力反抗，只是跪坐衝他們怒叫。

　　大兄高高起跳，沉鋒重劍斬下，劈進畸狼脊骨正中。

　　司馬師一劍雷嘯，直刺進怪物心口，磷白肋骨從割口處露出，心房的鮮血流淌。

　　畸變野獸，最後發出一聲刺入腦顱的怨毒鳴嘯，仿佛來自深淵妖魔呐喊，接著就被卷進武士眾的刀鋒刃雨。

　　子元本想出聲讓他們冷靜，但武士們顯然仇恨衝昏了腦，個個雙瞳血漲狂怒，巨刃重劍劈斬絞下，怪物幾被剁成肉泥。

　　薛嬋雖也恨極楊氏墮逆，但目睹武士眾瘋戾凶暴，血腥噴漫整個殿中，驚恐激了孕氣不停乾嘔。

　　王濬皺著眉頭，靜立司馬師身邊;阿瑜轉過身，不知是什麽神情。

　　半晌，大兄粗喘血沫，重息如牛，才揮手眾人停止砍戮宣泄。

　　司馬師再一看，怪獸血肉剮散飛濺一地，頭顱大半粉碎，全身骨骼斷裂脫落。

　　“君請寧息，我們還有線索要找。”他對武士說。

　　大兄讓潼關眾散開，與他一起，在碎屍血灘中用劍挑撥尋看。

　　無所收獲，司馬師用劍劈開狼首骨，拿起一片讓王濬裝在行囊裡，頭骨內側表面上布滿變異紋路和血色甲骨文。

　　“楊氏有三老，但這個不是楊陀。

妾身見過他一面，其氣息我能分辨出來。”　　薛嬋上來對子元與大兄說，她臉上有冷汗，手緊緊環在小腹上。

　　司馬師看一眼她下半身，裙擺下緊褲滲出點殷紅，他沒說什麽，叫她緊跟好阿瑜。

　　武士們平複下來，僵毒減弱了更多，每個人都興奮戰意盎然。

　　“軍郎與夫人靈識深厚，辨敵探解之事便有勞了。”

　　大兄對子元點首，帶頭向殿後深路行去。

　　石殿盡頭兩座石碑間，推開盡頭的青銅門扇，一條地底長河豁然出現，寬闊河岸對面便是內城高閣樓堡。

　　子元過去觀察水面，感受到獨特靈氣，這河中竟然是覆蓋大地那幽水。

　　深黑無底，直接從河上過去是不可能，他們隻好沿著河，向上遊連接內城處行進。

　　河中許多混幽渦流，水速不急不緩，帶起冰涼的灰色濕霧。

　　右側萬丈石壁，隔開另一邊的地城中部，街坊燈火已無法看到，除了流水寂寥無聲。

　　司馬師不斷觀察，腳邊墨藍水岸，石狀怪奇，完全異貌未知之地。

　　阿瑜向上遊遠處眺望，對他說:

　　“血息印在空氣裡，陰風吹動而下，好濃的不祥毒感。”

　　子元凝神運集魄感， 巨大迫重的沉濁感，從那方向不斷湧下。

　　不久後，前方幽藍的鍾乳洞光出現，灑射在水霧間朦朧映出，河道源頭所在一方寬洞。

　　來到洞壁前，可見穿過之後，便是巨城的中心。

　　他們步入穴口，晶藍的錐石溶柱密集，河流起源的盡頭，有一座高聳的石像。

　　湍急幽水，便是從雕像腳下，寬深地道裡噴湧流出。

　　……佛雕?

　　他來到石像之下，頗有白馬寺遺風，四臂佛面須發怒張，額上第三眼微睜。

　　此象此貌十分罕見，佛身衣袍棱角雕得鬼斧神工。

　　武士們在佛雕四周搜索通路，阿瑜蹲身在其底部摸索，她告訴子元自己感到這裡強烈波動。

　　司馬師在她身邊，搭在雕身上的右手指尖忽然一涼，有液體滲出的觸感。

　　抽回手一瞧，幾點濃稠的血漿沾在指上。

　　不確定這是何物之血，旁邊阿瑜急促招呼他過去。

　　向後退了幾步，她指向石佛巨像的膝蓋，幾道猩紅之色現出，正在緩慢淌下。

　　大兄那邊也注意到，在佛像膝部之上似有石台，他們聽到哢哢的碎裂移動聲。

　　子元和阿瑜互相拉住手臂，縱力拔躍上去，落在大佛膝頭。

　　大兄與幾名武士，跟在他們其後而上，只見佛像腰際掛著兩個燈盤，正有昏紅火光燃起。

　　佛的右邊第二隻手臂，垂放在右腿之上、連著膝蓋，那手掌處也有血漿流出。

　　司馬師剛向那前跨一步，耳中頓時嗡鳴，血脈裡煞氣受莫名引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