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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景皇司馬師》第112章
  血塊接觸到創口上的黑色膿痂,一下溶散開來,有意識似得流動將其包裹住,然後嗞嗞如煎開始瓦解那邪毒。

  一小會後,她睜開雙眼,口中發出痛苦呻吟,目中呆癡已褪恢復了清醒。

  女子呀地尖聲驚叫,醒轉過來後的第一個動作,便是探手捂住了自己腹部。

  阿瑜眼神露出點心疼,輕聲問她:

  “這位姊姊,發生了何事?”

  “我的孩兒……孩兒……”女子沒有理會她,驚慌盯著下面鼓起的小腹。

  “胎兒無虞,你可以放心。那凶怪黑狼,是什麽東西?”

  女人撫著肚子,逐漸平靜,看向他們三個說:

  “這城,被楊家帶來的災虐,毀了……”

  她語氣悲憤,咬牙切齒,婉麗的面容因怒而扭曲。

  “剛那妖狼,實本為弘農城守軍的將士。天地異變、楊氏貪求鬼神之力而入罪道,無數無辜之人,畸變墮化成那如餓鬼的怪物樣。”

  女子垂目流下淚來,哽咽飲泣。

  “曾經和善良民,獸化後凶狂嗜血,反過來不停獵食還正常人的血肉,來填補詛咒帶來的無盡饑渴。”

  “剛才……它就是要吃掉我和孩子。”

  她說到最後,雙眼裡滿是黯淡絕望。

  司馬師上前,讓王濬從背囊中拿出清水袋遞給她。

  “姑娘,我們就正尋楊氏惡首,為除其邪虐。在下看你氣宇不凡,可能助吾等些線索?”

  女子抬首,接過水喝了一口,盯著他與王濬手中寶劍,暗萎眼神灼亮起來。

  “兩位軍郎、這位……貴姝,妾身姓薛,名嬋。吾家本是弘農楊氏姻親,通婚已有幾代,算是其外系支族。”

  薛嬋晃悠著站起身,萬福對三人屈禮。

  “既是如此請隨我來,妾身帶你們看看此處情景,所幸,城中正常人亦還有些堅守之地。”

  她謝過阿瑜的療助,確認孕身無礙後,帶他們走下亭台後石階梯道,越過一道飛簷閣門。

  深遠長廊,兩排紅木支殿圓柱,穿進密集屋舍間的奇雄殿宇。

  薛嬋無言走在前面,背影腳步虛弱,不時有些跌撞。

  王濬走到她身側,健壯手臂扶住她後背,使前行的身形平穩輕捷。

  “謝過軍郎。”她眉眼間舒展,輕聲對他說。

  “夫人莫怪我手上無禮就好。”

  殿廊盡頭的開口外,更加開闊,司馬師向上一看,頂部無垠漆黑。

  薛嬋告訴他們,前方就是連接外圍和內城的中間坊區,只見一座巨石彎橋橫通過去,下方竟還有不見底的幽淵。

  踏到橋上,輕稀霧氣漸現。周邊遠近的層層地底石面,築在其上密密麻麻的民居,燈火通亮,但感不到多少生氣。

  對面橋門緊挨斷崖,兩旁粗大石柱上,雕著長須儒者巨面,在模糊火光中隱隱透著扭曲惡形。

  來到其之前,有兩丈多高,鑲金玉的門欄上,刻著各種篆書咒紋與飛禽異獸圖案。

  步入半開巨門之後,是橋路的後半程,另一邊樓台地宮輪廓,沉暗中構成厚重的遠景。

  這邊橋面上許多被遺棄的武器鎧甲,還有零碎枯骨,橋兩側勾闌上成排的石像,被歲月蝕刻得面目全非。

  司馬師還是能看出,它們都為軍人武士形象,各呈高大奇特的姿態。

  古老痕跡、凋敝遺息,失落中仍隱有曾經輝煌的影子。

  過橋後的街坊城區入口旁,矗立著寬大照壁,

高鼻高顴的怪骨頭顱浮雕,已不似凡間常人之藝。  子元走到照壁後面一側,上有敘事雕畫:全身冒火的鬼怪巨人,腳下圍著群妖,周圍是宮樓群落。妖怪野獸們作匍匐祈禱狀,天空一輪詭異彎月,月面上一隻流血的眼珠。

  薛嬋這時輕呼出聲,冰冷幽光從他們頭頂上,絲絲灑映而下,四周飄起縹緲霧氣並迅速變濃。

  深厚的灰霧很快籠罩此處城洞入口,近前照壁都模糊不清。

  霧靄沉靜下來,一個大紅色身影從城坊那邊走來,緩緩靠近後,顯現高大身材與慘白面容。

  不人不鬼男子,皮膚光滑似綢,橢圓大眼中瞳仁豎吊,鷹鉤鼻子下微張的薄唇,麻木神情裡,深藏悲涼。

  他灰白色披發甩在身後,於霧中飄舞,司馬師走到紅衣怪人面前,左手食指與中指捏住右手中劍垂下的劍尖。

  薛嬋面色驚恐警惕,阿瑜把她護在身側,王濬來到子元身旁,戒備地盯著來人。

  怪人停下腳步,忽單腿屈膝而下,如軍中下屬禮節。

  司馬師和王濬對看一眼,他把劍別回身後,也向大紅衣人回示暫無敵意。

  怪形男性抬起頭,嘴中呼出一道白芒,氤氳輕飄上升,形成儒服老者虛影。

  男子轉頭望向薛嬋,睜圓的怪眼裡流下一絲淚光。

  他伸出枯長手指,在虛像上向下一戳,老人影子身首異處斷成兩截。

  接著他完全俯下身,於司馬師面前,額頭頂地,雙手向上卑懇展開。

  滿是傷痕的皮包骨掌心,出現一枚黃金鑲藍玉戒指,薛嬋看到後,突然全身顫抖起來。

  “啊……君……”她捂住了嘴,無法置信的眼色,喉中有抽泣之音。

  司馬師別過側臉看薛嬋一眼,默然片刻,從怪人手中捏起那枚戒指。

  做工精致樸雅,上面刻有隸書的“華陰清德,元綱極位”,淡淡發出剛正靈氣,令子元軍魄鐵骨微微一震。

  阿瑜看到他拿過戒指的反應,青瞳裡難得透出,一絲感傷夾雜慰喜之色。

  於是司馬師收下戒指,向怪人恭敬拱雙手彎腰。

  紅衣怪男起身,好似一下泄了勁,高大身軀委頓在地。

  輕旋的濃霧開始消散,他呆呆抬起尖長右指,劃掉蒼白面頰上流落的那顆淚,嘴角咿呀微嘶。

  不是人聲,但臉上是將死之人、悲茫混合痛苦的笑容。

  “不!!!”薛嬋大叫,聲音淒厲異常。

  男子攏了攏大紅衣袍,盤腿起來不再有絲毫動作。

  遮籠橋頭的灰幽霧漩,更為加速暴轉消解,風幕橫掃,分解整片空間中的悲怨。

  薛嬋跳起身,就想朝枯軀已在冒血的男子撲去,阿瑜探出胳膊,一把將她摟住。

  霧風眨眼後狂縱至極,四人眼前只剩一片昏朦,王濬暈頭轉向要倒,被子元抓到輕甲外緣穩住。

  很快,風漸止而霧終全散,司馬師眼前恢復燭火映黑暗之景,石樓門洞後,地底異世街坊人間。

  怪人身軀連帶衣袍,在殘霧中石化,成為一座蒼白石雕,黑色獸血從目中流下,拖出兩條石像上的哀傷軌跡。

  阿瑜松開了手,薛嬋撲至石化的屍體前,嗚咽抽泣不止。

  “薛夫人,這是……”

  “是楊家我的表兄,未料到他竟還沒全獸墮,苦撐殘命至此。”

  司馬師等她緩和一點,把那戒指遞給她看,問:

  “夫人,令外兄所留此物,在下有所感,必是助益誅魔之物?”

  薛嬋用袖角抹了抹眼淚,看著戒指嗓音傷感:

  “這是我表兄之父、墮詛始作俑者之一,楊氏家長陀公的靈物。有了它,便可尋到已成極惡凶物的楊陀,並憑借其力把他擊潰。”

  她對司馬師比個手勢,他會其意,將戒指戴到自己左手食指上。

  阿瑜到薛嬋表兄化作的石像前,輕輕詠歎拱手一拜。他們接著稍作歇息整理,穿過入口進去街坊城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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