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掉這幾位長者……是指將其全部斃命?”司馬師問她。

　　老婦緩了緩，兜帽下頭顱輕點幾下。

　　“那我們幫做此事，又有何益處?”

　　“楊氏一族，此後將奉公子為少君，聽命差遣。”

　　司馬師收斂雙目血光，思忖後答應了她。

　　“剛才那枚膠珠，乃老身奉娥皇海聖多年，信凝得之精華。自楊氏家主與長者們墮統後，此城中布滿極凶詭惡之物，虐捕生靈、催瘋神智，這晶華可護人精神清明。”

　　老嫗接著語氣忽轉，充滿怨毒仇恨:

　　“軍郎下手時，務必不要給他們痛快……想必你已見到，被他們所荼毒良民，酷烈手段，請盡管往他們身上招呼。”

　　司馬師聽完笑了，沒再多言，向她屈腰施了一禮。

　　老嫗伸枯手入帽下，仿佛作了個抹眼動作，最後虛弱地低笑。

　　“望娥皇聖母護佑少郎……在此人神共苦的世代……”

　　此言畢，老婦人突然回旋轉身，形姿輕捷靈動。一蓬灰藍水霧，從其腳下彌漫旋升，她啪地一聲消失其中、不見了蹤影。

　　王濬看著她消隱之處，殘余飄緲的幾絲水汽，出神詠念:

　　“櫻落華陰土，楊家公卿月，驚破天地世，淚劃善惡間……”

　　子元撩過心頭的觸動，發了下呆，便向紅燭宮門內出發。

　　“士治，好詩。”

　　“校尉見笑了，卑職見那剝皮女子的殘苦，心中悲涼有所感。”

　　大門之後，首先是寬敞高大門廳，鋪著血紅色裘毯。裡面書架、幾案、屏飾看起來年代久遠，但毫無朽破敗，樣式構造十分奢華綺麗。

　　門廳後便是一片街坊，房屋壁梁裝鑲了許多華麗寶飾，在地底黑暗中熠熠生輝。街角每隔一兩丈，便有做工同樣精美的長明火盆。

　　慢行一陣，忽見一張象牙圓幾，擺在前面一座堂屋門旁。上面堆滿紙帛卷軸與竹簡，三人被其所吸引，就要過去察看。

　　司馬師領頭剛一動步，那屋門探出一個灰白身影，依稀可見是女子身形。

　　其身上紗袍錦澤芒轉，頭上卻戴一頂雕花男冠，一對大眼於那暗處閃著醒目亮光，愣愣望向他們三個。

　　王濬向那邊接近兩步，女影便迅速竄躍起來，向石街另一邊跑去。

　　阿瑜見狀，眼中青光閃現，動身飛速跟了上去。

　　司馬師和王濬追在其後，隨她轉入街盡頭的樓閣，不明女子身影已不見，阿瑜警惕向上望著，上面二層廳殿的閣門半開著輕輕晃動。

　　那閣廳裡一聲急促尖叫，飽含恐慌，司馬師拔劍對王濬一比示意，兩人縱跳直上。

　　子元閃入那廳閣小殿，內裡一道短廊後，是露天的欄台，地上長長的血跡直拖過去。

　　廊窗之外，可望到廣闊的地城遠景，右前近側，便是一座宏偉的暗黑宮樓。

　　司馬師二人衝過短廊，躍入那青磚欄台之上，一坨龐大的黑影靜趴在地，森然血跡在其四周圍成一圈。

　　灰白服女子，被黑影的利爪巨掌，按在地上抽搐，她身上鮮血洇出了一大片。

　　那黑影抬起腦袋，尖嘴像狐又似狼，一對毒光閃閃的深紅眸子，瞪向司馬師與王濬。

　　它挑釁一樣低咆，殺意迸發，魁梧身軀人立起來，通體黑硬如刺的怪毛。

　　伴著一聲烈叫，它扔開那女子，縱前猛躍向司馬師撲殺過來。

　　王濬衝到子元身前而迎上，劍刃隔空對怪物指刺，

淡紅劍氣刮出，貫向其胸腔心口。　　怪獸揮動爪子一擋，血色的劍氣在半空炸散，粉碎成點點紅芒煙渣。

　　其勢不停，第二躍後迅速撲到王濬面前，鐵鉤般的黑色爪子，直衝他額頭撓來。

　　士治回劍一格，切入狼狐怪物劈下的掌心，一道黑血霎時飆了出來。

　　血潑到王濬右臂，哧啦焦沸聲響，輕甲和下面的軍衣熔開，皮肉露出被腐灼冒起青白煙氣。

　　他痛得呲牙吸氣，眨眼間凶獸又一掌已拍到，司馬師疾步而上，左手抓住王濬後拉。

　　同時右手天公劍雷厲橫揮，以攻為守硬碰怪物的猛擊。狼怪手爪觸到他劍魄靈鋒，司馬師感到凶莽蠻力，手腕震得麻痛。

　　它擒住天公劍刃後，縱臂一甩，把司馬師連人帶劍甩了出去。

　　王濬滾倒在地，手中軍刃已被熔成爛鐵，他從背後抽出幽靈藍劍，眼裡爆出與司馬師同樣的血光。

　　半空中，子元調整身姿，矯捷翻躍而下反踏於野獸後背。右手劍上雷音，順勢狠力刺下，貫透進其後心，噴出濃腥血幕。

　　怪物痛叫，擺身瘋狂甩動，把子元蕩了出去，天公劍鋒慣性拔出，一道更為激烈的血箭從那刺口射出。

　　另一邊的王濬也又殺到，藍劍平刺插進怪獸下腹。

　　它硬毛下的膚殼瞬間割裂、漿液崩濺。

　　受此重創後，狼身仍然猛悍，張口怒哮吐出一灘黑色血漿，妖波蕩出震開了王濬。

　　司馬師翻轉幾下落地，正到了血泊中女子的身旁。

　　阿瑜這時趕到，她看到狼獸後，瞳中生怒暴寒，背後靈氣生出化作青狐狀影。

　　怪物見到她，怒悍之氣霎時萎了下來，不由自主地向後退縮，看著阿瑜目中透出恐懼。

　　“呔！”

　　阿瑜嬌喉沉喝，揮手使勁將細劍擲向狼頭，化作一道青電;司馬師趁怪物緊盯阿瑜一時失神，也從其背後發起背刺，同時王濬高高跳起，橫空一劈斬至狼怪脖頸。

　　它回過神來時已來不及，急伏趴在地扭轉腰身，將將躲過子元與王濬的劍擊， 便在刹那後被阿瑜飛劍扎穿顱腦。

　　咯咯悶聲嘶嚕幾下，怪獸張大的嘴再發不出響。轉眼之後，黑褐暗紅的筋肉從它皮下暴漲，鼓成碩大畸形後，砰地迸響從頭到腳炸成一片汙爛血泥。

　　司馬師過去察看這灘碎屍，瞥見裹在其中，碎裂成幾片的頭骨。

　　他伸劍尖進去挑了挑，露出裡面灰色殘腦，上面的回路，呈出咒符一樣紋形。

　　和城外面黃沙中的亂石刻紋，居然很像，他挑了挑眉毛目中一亮。

　　這時再打量此處樓台，青磚地上縫隙間，居然鑲進金絲與不知名的微小珠石。

　　阿瑜走過去到血泊邊，灰白華衣女子昏迷不醒，身上還在失血，阿瑜用靈氣封住她的上腹創口。

　　血泊後方的白玉台欄邊，立著一面石碑，上面刻著篆書符文，與文字下的複雜浮雕。

　　羊徽瑜身帶草藥，對女子用了些基本的療愈手段，但似乎沒有任何作用。

　　她臉上發著黑青，腹部正中的刺口雖被阿瑜封住，但上面黑沉痂液，顯明有強烈的妖異陰毒。

　　“夫人，這少娘似是……”王濬在一旁，看著女人的小腹。

　　向上鼓漲隆起，還有輕微的起伏，司馬師聽到後回頭掃了一眼，目光神色頓為一滯。

　　……有孕?

　　阿瑜蹩起眉來想了想，最後暗歎一下，從懷中取出那神靈殘血瓷瓶。

　　她揭開瓶蓋倒出一滴在手心，催動青靈，血滴瞬時化為晶亮豔紅的圓塊。

　　然後默念幾聲，把血塊對準那撕創傷口，輕柔敷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