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思維還停在警察維穩的級別,可是現在要去做的事是星際鬥爭的級別,這也是一個相當詭異的畫面,有時候一般人是真想象不到你的命運抓在一些什麽亂七八糟的人手裡。
江潮生那天和江睿分開以後就回了土衛六的北極,如前所述,那是富豪區,不是人人都能去的,江睿自從工作獨立以後就在新星城買了一套房子住在這裡了,跟家裡的說法是為了工作方便,其實是一個人住自在一些。一個姑娘,一般情況下叫嚷著要從家裡搬出去住都只能是為了一個原因:她有男朋友了,再在家裡住不大方便。不過江睿不是,在她感覺裡她如今已經超越了去經營男女關系那個級別,她覺得她的人生已經超越了那個階段,不過她現在為止還沒找到下一步的人生目標罷了——不論是什麽都不應該是男女關系。
這孩子的生活過得非常自閉,土衛六上的基礎教育和在地球上差不多,也是由政府免費提供的,不過江睿從小就在私立學校裡讀書,她學習可不怎麽樣,一般來講,在一個相對紛繁的社會裡好看的人沒功夫也沉不下心去學知識,所以她一路進了一個私立的大學,學的專業是能源和信息管理。這是江潮生給她挑的,按他的想法她將來應該是在聯邦政府內部從事後勤工作,所以挑了這個麽個專業——其實挑什麽都一樣,反正你家小孩那段時間在搞愛情,什麽也學不進去。要說知識儲備,江睿起初在流星雨號上工作的時候屁也不懂,跟個白癡差不多,原本她很可能就這樣做一輩子白癡湊合著過了,結果愛情失敗,激起了其它的做人興趣——從這一點上講,這個失敗對她來說不一定是壞事。
像她這樣的人,一點彈性都沒有,失敗一次就覺得感情上無望了,於是就把精力放到別的地方,也就是說增長知識上。起初她可不是艦長,剛上流星雨號的時候她只不過是做一點沒什麽技術含量的工作而已,江潮生就是這麽安排的,女孩子的人生主題是穩定!不過後來她越學習越覺得宇航真有意思,外面的太陽系真大,以前怎麽沒發現呢,所以就一直想出去看看。她其實是挺聰明的一種人,如果自己用了心學習的話的確能很快地學進去東西,所以學習和志向是同步成長起來的:努力了解這個宇宙,做流星雨號的艦長,將來去見識浩瀚無際的太空——這你就能看出學習的重要性了,如果江睿一直不學習,或者去吸收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她的志向很可能就是找一個英俊的草包了此殘生——英俊、漂亮又不是草包的人還是有點難找的,長得好看對有的人來說是優勢,對大部分人來講反而是負擔,他(她)駕馭不了自己的好看。
要說她現在有點才不配位那也肯定是客觀公正的,理論上的東西她倒是問題不大,但是真正進入太空會是什麽情況誰也不知道,實踐也是一個人才能組成裡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她自己也能感覺到這一點,所以她才在空閑的時候拚命學習,想配得上自己大半是靠家庭關系得來的地位。除了值勤和學習,她的業余愛好(注意,工作和學習是一碼事,都是主業)就是喝酒,常常在家喝得酩酊大醉,自從上次江潮生突然襲擊看到她沒穿衣服一次以後她就——你以為是戒酒了嗎?才不是呢,是換鎖了。
有時候一些有才能的人整天就在那裡沒命地喝酒,讓許多人看了不明白,這不是浪費你的人生嗎?可是不浪費又能怎樣呢?也沒有什麽值得去做的事情呀!太平年月裡人的才能很難發揮得淋漓盡致的,
只有在那些需要有才能的人的年月裡才會英材輩出,所以越是真正有才能的人越會覺得委屈難受,再加上類似江睿這種愛情的苦難,就好像是這麽有本事但沒地方用,還要被一些垃圾一樣的人和事拖低人生高度,自己就把自己氣壞了,於是就去喝大量的酒——比酒刺激的東西有的是,但是那些東西都違法,違法的本質是違人性、違天理,聰明人都知道有的事情你肯定不能做,那就取個中間,做一點無傷大雅的、不傷天害理最多傷害一下自己的。在土衛六上他們的釀酒業相當發達,這是太陽系裡的寶地,有機物和海洋都十分充沛,他們生產出來的以前地球上的各種東西是太陽系裡現存最好的,木衛二上讓章天河和舒爾密讚不絕口的葡萄酒就是這裡產的,所以江睿有酗酒的傾向也可以理解——酒好喝嘛!你要是把酒釀得像馬尿似的的話她這麽講究的人就喝不下去了。 臨出發的前一天中午江睿一個人又在家喝了大量的酒,喝多以後就在那裡唱歌跳舞,這些基本的娛樂技能她都會,可惜呀……沒人能看到,也沒人配看到了,她只有在一個人的時候才能做出這種放松的樣子來。一個人在家鬧了一下午,傍晚的時候睡覺,第二天一大早耿長庚來接她的時候她已經完全準備好了,誰也看不出她剛經歷了醉眼矇矓的一天。
土衛六的一天是十六個小時,本地的計時就是按土衛六的算,飛上太空以後還是按地球時間來——我們前面說過了,木星那些衛星和地球的時間像鑲牙似的嚴絲合縫,而土衛六是常常要跟木衛上的人來往的,也得用地球計時——哪怕你們把地球毀了,地球還是影響著你們生活的方方面面。
“不去跟你爸媽道個別嗎?我們這一去起碼就要半年……”上了耿長庚的曳行車以後他肉麻地說道。
“不是你的事,去流星雨號吧。”江睿冷冰冰地回答他。
“你看看還有沒有什麽落下的東西,或者忘了做的事,可別上了太空以後……”
“你這人怎麽婆婆媽媽的?快走吧!廢話那麽多!”
耿長庚是一個……沒什麽特色的那種人物,愛情上的這種煎熬把這個人的所有志氣都榨幹了,他只要跟江睿在一起就行,其它的他都可以不在乎。這時被人懟了,他也不吭氣,默默地推動了引擎,出發往土衛六上的發射場駛去。
新星城大早的街上也沒什麽好說好看的,因為守著土衛六上的時間表,這個時候正是天蒙蒙亮的時間,街上沒什麽人,就跟在地球上早上出來一樣,只有一些零七八碎的和做清掃工作的人。新星城的市中心有一個巨大的地球雕像,它就在江睿住處不遠,這個城市念念不忘的就是這個,可是它連太陽光都照不到,永遠躲在山腹的陰影裡,所有光源都是人造光,看上去是早上的蒙蒙亮,其實是調低了穹頂的光度。再因為城市是建在山腹裡,所有的樓都沒多高,這裡的大型建築只能是往寬往長修,所以看上去都是一片片的三層四層的小洋樓,外面看起來像是地球上那種城鄉結合部。也照樣有各種已經出攤的賣小吃賣早點的攤主,已經開始點著他們的甲烷爐子,正在做一些早點前的準備工作:和面呀,點火呀,燒油呀,剁蔥呀,讓人看上去覺得可憐——其實大可不必,賣早點的人們比你有錢得多,這些人賺得就是個辛苦錢,他們工作的利潤高一點也就可以理解——土衛六上的賣早餐的清一色就是中國人,因為中國人一來是愛吃,二來也就他們能吃得了這個苦,別人還在睡覺的時候他們就早早起來工作了。
“要不要去吃一點早餐?”老舔狗耿長庚不要臉地沒話找話地說。
“不去!”其實江睿昨天喝多了,一大早就起來打理自己,現在肚子餓得慌,本來是要去的,這老家夥一說她就不論如何也不會去了。
“買一點帶到船上吃吧?”耿長庚其實挺了解江睿的,很可能比她自己了解自己還深,這時他就又狂舔起來,“我們出這趟差很久的,一走開再吃到這麽地道的小吃可就不知道什麽時候了。”
“隨便你。”江睿本來是要繼續拒絕的,可惜她的肚子不爭氣,一想到煎得兩面焦黃的生煎肚子就隱隱地有那種咕咕嚕嚕的意思,要是“呱”地叫一聲可就太丟臉了。
“稍等一下!”耿長庚聽見這一句像聽見玉皇大帝的禦敕一樣馬上在路邊泊了車跳了下去,去給江睿買早飯,那個賤兮兮的樣子江睿看都不想看,於是她把臉擰到了另一邊。太陽是模擬的,這時正慢慢從城市穹頂的邊上冒出頭來,新星城也越來越亮,一副陽光普照的好景像……
可惜這副景像一出新星城外面就沒有了。
發射城位於離新星城相當遠的赤道上,在路上江睿老實不客氣地把耿長庚買回來的早餐吃了個淨光,一點都沒給他剩,誰怨他不多買點呢?老耿老老實實地認了。因為土衛六有厚實的大氣,在這裡起飛還是挺費勁的,所以一切科學原理其實和地球時代都差不多。發射場也會是在赤道上,這裡的初始速度最大,最省力氣省燃料。流雨星號起飛階段會用裝滿了可燃冰的三節火箭做助推,飛出土衛六的大氣層以後就改用核聚變發動機,用固態氫做燃料。不過他們進入太空要機動的時候不是聚變直噴,而是一種全新的技術,連火星都沒有技術:光壓製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