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一位騎鷹的胖子自永州方向來,
飛至江坡皇城之內,
在兩列金童玉女的齊聲迎接、漫天揮灑的花瓣、整齊的皇家儀仗隊方隊表演的歡迎儀式中,
胖子降落在迎賓大道,
樂呵呵的朝著一位穿著金色道袍的中年男子拱了拱手:
“齊國——真是大,
“今天——來逛逛!
“天上——飛下來,
“看到——全是人!
“老子移山宗詩聖陸大有,來你這兒住幾天!”
那穿著金袍的中年男子眼角微抽,
拱手回禮:
“原來是北蘆洲陸真人!得見陸真人遠道而來,七曜宗蓬蓽生輝!
“皇宮之內已準備好宴席與下榻之處,
“環境簡陋,還請陸真人不要嫌棄!”
“啊,啥?宴什麽?下什麽?”
那胖子一愣,
茫然不解,
便撓了撓頭:
“我說張宗主,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
中年男子默然無語,
複又拱了拱手:
“皇宮裡已為陸真人準備好酒菜,
“還有環境雅致的客房,
“還請允許我為陸真人接風洗塵。”
“好說好說!”
陸大有哈哈大笑,
朝遠遠縮在中年男子身後,
那畏畏縮縮、穿著龍袍,約莫二三十歲的家夥望了一眼,
隨即收回目光。
俗世皇族,
自然只能在俗世作威作福。
他們是仙人,雲間高高在上的仙人,
地位自然是比皇帝高的。
所以他沒有絲毫與這在俗世中貴不可言的皇帝打招呼的興趣。
他大搖大擺的走到中年男子身旁,
跟在中年男子身後,
隨著他往皇宮之內移步,
眼角的余光中,
望見那穿皇袍的家夥諂笑著跟在一邊,
不由得心生厭煩,
便在那穿皇袍的家夥屁股上踢了一腳:
“起開!”
凡人身軀,
如何能抵得住元嬰修士的一腳?
那穿皇袍的家夥被踢得滾去一邊,
踉踉蹌蹌的爬起來,
仰著頭,躬著身子,
臉上依舊滿是諂媚的笑容。
聽見動靜,
那中年男子竟轉頭望著那穿著皇袍的家夥,
厲聲呵斥:
“狗東西,
“滾到後邊去!
“——不知道自己有多卑賤麽?
“還敢跟陸真人走得如此之近,
“愚不可及!”
又朝著陸大有微微一笑:
“這狗東西不懂事,惹人煩,
“不過我七曜宗還需要這狗東西打理齊國,
“還請陸真人原諒則個。”
“好說好說!”
陸大有便笑起來,
心情大好,
走路時肥肉都多抖了幾輪,
他走在中年男子身旁,
繼續朝皇宮之內移步,
一面走,一面抽出折扇輕搖,
絲毫不似在飛鶴宗時那一副找茬的嘴臉。
去飛鶴宗時,他可以很狂妄。
飛鶴宗七長老、一掌門,
除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掌門和掌門弟子,
其他長老的修為大多都不算高。
大概估算,
整個宗門加起來也就兩三個元嬰,加五六個金丹的水平。
屬於移山宗付出點代價就能盡數屠戮的水準。
所以他自然很狂妄。
而這七曜宗為中洲第一宗門,
掌控中洲第一大國,
實力底蘊不是飛鶴宗可比。
不說明面上已知的十幾名元嬰真人,
單說這中年男子,
七曜宗宗主張元——
這可是曾連殺北蘆洲三位元嬰大蠻的狠人!
那三位元嬰大蠻的實力與他自己相當,
甚至隱隱高出一線,
若他與張元交手,
他絲毫不懷疑自己有很大概率會死去。
所以他不敢造次。
張元是整個中洲的最強者,
也正因有張元,
北臨凶殘的北蘆洲,
東臨強勢的東封洲,
南部又被蜀洲、南漢洲、蜀洲遙遙相對,
綜合實力並不算拔尖的中洲,
才未曾被各洲勢力浸透得一團亂麻,成為各方勢力角逐的戰場。
不過……
“張宗主,你聽說過雲近南嗎?”
陸大有也不說他此行的目的,
卻一邊朝皇宮之內走著,一邊腆著肚子,斜著小眼睛,
笑眯眯的問道。
“不曾。
“是北蘆洲新出世的元嬰大蠻麽?”
張元背負雙手,
有些好奇的問道。
“不,是一位……詩人。”
(平生不識雲近南,便稱英雄也枉然!這張元,竟連雲近南也不識得?)
陸大有見張元竟不識得此人,
不由暗暗搖頭,
一種濃濃的優越感油然而生,
長長一歎:
“我陸大有生平作詩無數,
“自號詩聖,
“北蘆洲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卻不曾想,
“前兩日在來江坡的路上,遇見了一位曠世奇才,
“那一日他偶然興起所做,
“一首驚世駭俗的詩詞,
“竟聽得我熱血沸騰,久久不能自已!
“如此詩才,我陸大有生平僅見,
“自愧不如!”
張元虛著眼朝陸大有望了一眼,
心說你這能做出“齊國真是大,今天來逛逛”,還敢自號“詩聖”的家夥,
真的懂什麽是詩?
不由得心下鄙夷,
不過轉念一想,
或許這北蘆洲來的蠻子真的對作詩心向往之,
只是自己不會作詩呢?
不由得好奇的問:
“他做了什麽詩?”
“你也懂詩?”
陸大有驚奇的望了他一眼。
這一眼差點沒把張元氣得直接動手。
不過三十六蠻宗同氣連枝,他也不想和北蘆洲這幫蠻子鬧得太僵,
於是將脾氣強壓下去:“我中洲野蠻之地,自然是不懂詩的。”
“我看你這樣子,也知道你八成是不懂詩的,就算告訴你,你也體會不出那‘萬古詩帝’雲近南的佳作有什麽絕妙之處。”
陸大有似乎聽不懂張元口中的嘲諷之意,哼哼兩聲,自顧自地說道:
“不過,既然你誠心誠意的問了,
“那我便大發慈悲的說於你知,
“那‘霸天詩仙’當日做了什麽曠世奇詩,
“滿足張宗主的好奇心吧!”
這一口一個“萬古詩帝”,一口一個“霸天詩仙”,
把張元的好奇心完全吊了起來。
雖說仙人高高在上,
連俗世皇族都只是其任由擺布的棋子,
對俗世間那些文人也抱著輕蔑的心態,
但畢竟仙人也需讀書識字,
加上文字自有其魅力,
所以喜愛詩詞的仙人也不少,
對詩詞,
張元說不上喜歡,
倒也略知一二,
見這陸大有如此推崇,
不由饒有興致的開口:
“我倒是想聽聽這什麽詩帝、詩仙,做了什麽佳作。”
“那你可要站穩了,不要被這空前絕後的詩的氣魄給嚇倒!”
陸大有輕搖紙扇,
肥嘴微勾,
步子踏著一種玄妙的韻律,
光看這神態,竟隱隱有幾分氣吞山河的氣勢,
令張元不由又有認真幾分,
他側耳聆聽,
只聽那胖子朗聲唱道:
“驚雷,這通天修為天塌地陷紫金錘!”
“……”
張元瞠目結舌。
“紫電,這玄真火焰九天玄劍我驚天變!”
“陸真人,我認為這不算……”
“烏雲,我馳騁沙場呼嘯煙雨頓!”
陸大有仿佛完全沉浸在這氣勢滂沱的詩中,對張元的話語充耳不聞,
語氣轉得低沉,用一種嘶啞而略帶悲傷的語氣,悠然唱道:
“說多情自古空余恨,我手持了彎月刃!
“說天地淪陷氣吞山河,
“崩!
“大權我手得……”
“……”
好不容易等陸大有把那歪詩唱完,
張元悄悄松了口氣,
見陸大有一副志得意滿的神情,
忍不住開口說道:
“陸真人,我認為這並不算詩詞……”
“什麽!?
“這還不算詩詞?
“莫非你不懂詩麽!?”
陸大有見了鬼般的看著張元,
看得張元差點又興起了動手的衝動。
他長歎一口氣,
委婉的說道:
“這世間詩詞千千萬,
“對比那些燦若繁星的詩詞,
“那什麽雲近南的詩詞,真不算入流……”
“什麽!?
“你竟說這空前絕後氣勢滂沱的佳作不入流!”
陸大有驚愕萬分,
將折扇一手,
往手中“啪”的一拍:
“那張真人念個入流的詩我聽聽,
“我看看有什麽詩能跟‘人間詩神’雲近南的詩比!”
“這有何難?”
張元自得一笑,
心想你既然喜歡詩詞,
我中洲千年沉澱,
那些俗世的凡人中還是出了幾個可堪造就的家夥,
為官為政都值得一用,
他們所做的詩詞膾炙人口,
難道還壓不住你一個野蠻之地的粗俗“詩聖”麽?
他眼睛微眯,
聲音沉穩,
語調抑揚頓挫,
一字一句之間,
極具感染力:
“怒發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
“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注)
念畢,
他悠然自得,
用眼角的余光望著那胖子,
心說一首歪詩就讓你驚駭欲絕,
我這中洲千年積累,
大浪淘沙出來的佳作,
你還不嚇得屁滾尿流?
正志得意滿間,
卻見那胖子一臉茫然,
轉頭望來:
“聽都聽不懂,什麽狗屁不通的,能叫詩?
“看來你是真的不懂。
“算了,
“跟你這沒文化的粗鄙之人沒什麽好說的。”
“……”
張元臉一黑,
氣得狂翻白眼,
心裡油然生起一種把這胖子打出去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