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玄其實並沒有看的很清楚,畢竟這女人很快就走了過去,目不斜視,甚至都沒有發現陳玄和陸沉的身影。可僅僅是那一眼,卻給了他一種非常熟悉的感覺。
陸沉本想招呼著陳玄起身,卻沒想到陳玄看著柳將軍的背影發呆,他打趣道:“還以為你真是什麽正人君子呢,人家柳將軍再怎麽說也只是一名女子,陳玄,你這樣看著人家不好吧?要不這麽著,等會兒回去的時候,我帶你去好好玩玩?看把孩子急的,眼睛都發直了。”
陸沉這家夥越說越離譜,陳玄無奈的瞥了一眼陸沉說道:“我好像在哪裡見過她。”
“不可能吧,你別看她只是一個女將軍,其實身份尊貴著呢,你又沒來過皇宮,怎麽可能見過她呢?”
陳玄忽然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我想起來了,我的確是見過她。去年的時候她是不是奉命離開過京城一次?並且從北境帶回了一筆和談金?”
原以為陳玄只是為他自己的好色而辯解罷了,可陸沉沒想到陳玄竟然說的都是事實,他不可思議的點頭道:“對啊,這事你怎麽會知道的。”
原來如此,去年陳玄和陸瑾瑜曾經在路過那個北方邊境小鎮的時候逗留過一段時間的,當時那裡還發生了一件慘案,敵國的大將軍被謀殺了,事情最後幾乎都要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就是這個柳將軍穩定住了局面。
陳玄此時還非常清楚的記得這個柳將軍擲出一把長劍,一舉奪去了那個只有十六歲的小姑娘的性命。或許她的武功並不是頂尖的,但她的殺伐果斷卻給陳玄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為什麽她一個女子會當將軍呢?”陳玄小聲嘀咕著。
“因為軍中沒有絕對信得過的人可用了。”
“這...”陳玄顯然是不太信的,要是真有這麽嚴重的話,那還怎麽和祁王鬥?已經聽說了祁王貪墨了不少賦稅,可要是連軍中都沒有人了,那乾脆直接繳槍不殺好了。“不可能吧?”
陸沉並沒有多麽緊張,反而露出了一絲笑容,“這有什麽不可能的,總之呢,這裡的事情非常複雜,日後你就會慢慢明白的。”
說罷,陸沉便在那中年太監的帶領下朝著大殿中走去,而陳玄也緊隨其後。
那日的‘黃公子’此時就一人獨自站在大殿之中,與巨大且空曠的大殿相比,他的身影無疑顯得有些落寞。看到陸沉之後,皇帝的臉上才露出一絲從容。
那中年太監並沒有離去,而是默默的垂首站在一旁,靜靜等待著皇帝的吩咐。
行過禮之後,皇帝直接朝著陳玄招了招手。
“過來看看,玉璽平時就是裝在這個盒子裡的,陸沉說你有些手段的,你且先來看看有沒有什麽發現吧。”
陳玄只能應聲走了過去,他之前在來的路上已經大概聽陸沉把情況描述過一遍了,可實際上他僅僅是聽一遍就覺得頭大,先不說這皇宮之中的戒備到底有多麽森嚴,而且沒有留下任何線索。就算是有什麽線索,現在已經過去了十天半個月的,他陳玄又不是神仙,這裡也沒有監控,上哪去發現?
陳玄只是粗略的看了一眼就放棄了,玉璽之前就在這裡,而這個大殿也並沒有在事發過後被封鎖起來,依舊是每天照常使用的,他只能實話實說道:“陛下,我實在是看不出什麽名堂,不過我想皇宮之內戒備森嚴,應該是日夜時時刻刻都有人把守才對,那麽在失竊那天,有沒有什麽異常情況呢?”
陳玄的聲音不小,遠處的那個中年太監也聽到了這話,太監微微抬頭,
看到皇帝和陸沉都把目光投了過來時,他立刻上前幾步,彎腰說道:“回稟陛下,那天的風比較大,門窗都緊閉著,傍晚打掃完畢之後,直到第二天上朝之前,這裡就沒有其他人進來了。而外面的禦林軍也沒有發現什麽異常!”這些情況陸沉和皇帝自然是了解的,中年太監也說了許多次,而這次主要是說給陳玄聽的。
既然負責打掃的太監是明面上最後出入這裡的人,而外面的戒備之森嚴他剛才也是親眼看見了的,按照陳玄的想法,除非是那人有身輕如燕的絕好輕功,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在戒備森嚴的皇宮之內把玉璽偷走,並且全身而退。
要麽就是那些打掃衛生的人搞得鬼?
陳玄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陸沉和皇帝倒是沒有什麽臉色變化,顯然他們兩個也是早就想到了這一點的,可這話又是把那中年太監嚇了一大跳,畢竟這些事情都是由他負責的,萬一他手底下的小太監們犯了這種大錯,那他肯定是吃不了兜著走了。
“這樣吧,你再去嚴加審問當日的那幾個小太監吧,順便把他們的住處再挖地三尺搜索一遍。”
皇帝的語氣淡漠,那中年太監沉默了片刻,隨後就轉身離去了。倒不是這太監想要猶豫或者想要抗旨,實在是這種指令在事發之後已經下達了無數次了,那幾個小太監也早就被他折磨的夠嗆,要是真有什麽問題,估計早就老實招了。可他只是一個太監,實在沒有什麽辦法,既然主子要他繼續這麽做,那他就只能按照命令行事了。
陳玄的心中同樣好奇,難道就如此信任這個太監嗎?就連審問嫌疑人這種事也要這太監去代勞?
還不等陳玄將心中的問題拋出來,看著那個太監走遠之後,皇帝立刻長歎一聲,旋即小聲對陸沉說道:“唉,剛剛柳雲又來見朕了。”
“柳將軍有何事?”陸沉問道。
“城郊守軍的軍餉已經發下去了。”
“什麽?可是之前兵部不是才向您告急的嗎?怎麽這麽快就解決了?”陸沉看著皇帝的表情有些低落,便意識到事情可能沒這麽簡單。
軍餉發了下去是好事,應該高興才對,怎麽可能還是這幅表情呢?
“發下去了是沒錯,可是你想想,現在京城中還有什麽人能掏的出這麽大一筆錢出來呢?你們陸家最近又攤上了這麽大的生意,除了我那沽名釣譽、收買人心的小皇叔之外,還能有何人?”
陸沉點了點頭,要是祁王真的是一片好心的話,那皇帝自然是樂見其成的,可實際上祁王的心思他們都懂,這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人,他是不可能平白無故的拿自己的私房錢卻充當軍餉的。雖然說是私房錢,其實也都是從國庫裡摳出來的。
祁王在京城中的眼線眾多,各處都有他的勢力滲透,只要他想,那麽他就可以讓軍中將士全部都得知這個消息,試想想,國庫空虛到連軍餉都發不出的地步,而大公無私的祁王卻拿出自己的私房錢來填這個窟窿,軍中底層軍士怎麽可能不對祁王感恩戴德?
如果任由這種事發展下去,時間長了的話,那軍心在誰的身上自然不言而喻了。
不過就算祁王想要真的在這上面大動文章,那也是非常久之後的事了,對於眼下倒是沒有什麽影響。以前祁王單單是在官鹽這上面都能撈到不少油水,甚至有愈演愈烈的驅使,現在將這生意交到了陸家手上,時間長了應該可以緩解一些國庫空虛的情況。可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啊!
陳玄則完全摸不著頭腦,剛剛還在一本正經的討論著玉璽被盜一時,怎麽把那個太監打發走之後,立刻就說起了其他事呢?再加上讓太監去審問本就顯得有些不靠譜,陳玄想了一會兒,該不會把那個太監打發走只是個借口吧?
往深了想,難道那太監在此處時,有些話是說不得的嗎?
很快,陳玄就得到了一個結論,那個中年太監雖然看起來是有不小職位的,可實際上皇帝根本就不信任他。
“陛下,在下曾經在北境小鎮上與柳雲將軍有過一面之緣,那時她帶著一大筆和談金回京了。”陳玄隨口說道。
“哦?還有這事?”皇帝倒是有些驚奇。他面帶喜色的詢問:“後來我聽柳雲說在那個叫東原鎮的地方出現了一樁比較離奇的命案,難道當時你就在那裡?”
“實不相瞞,對於那樁命案,在下其實就是親歷者,如果最後不是柳雲將軍及時趕到的話,恐怕那個邊陲小鎮上將會有一場浩劫。”
陳玄其實只是實話實話而已,他並沒有誇大及時出現的柳雲在那件事中的作用,如果不是她的話,陳玄可不敢保證張將軍府的老管家會交出那個只有十六歲的小姑娘,倘若老管家硬要保住那小姑娘,為報父仇而惱羞成怒的敵國少將軍在一怒之下或許真的會血洗東原鎮的,那麽他自己和陸瑾瑜就是能夠順利脫險,恐怕也得經歷一番波折。
雖然當時柳雲的霹靂手段讓陳玄覺得有些震驚,可無論怎樣,那個小姑娘的確是殺人凶手,而柳雲的果決也為東原鎮解決了後顧之憂。
“是嗎?這可真是無巧不成書啊,這樣吧,我們三人不如去禦花園轉一圈,陳玄你也正好把那時候發生的事細細講給我聽?”皇帝立刻就拍板做了決定。
陳玄一陣錯愕,怎麽回事?這就不管那玉璽被盜之事了?他在心中暗自腹誹著,這皇帝也忒不靠譜了吧,怎麽想一出是一出呢?難怪能和陸沉玩到一起去,這兩個人年紀相仿,而且似乎都有些不那麽靠譜。
三人此時徹底的丟下了玉璽的事,結伴去了有著全天下各種奇異花草的禦花園。
陳玄本就不是什麽愛花之人,他只是外行湊熱鬧罷了。當行至一座湖邊小亭時,陳玄看到亭子中有一把古箏。
“好了,我們就在這裡歇歇腳吧,陳玄,你便細細講一講那時候的事。”
陳玄只能應允,他不想將自己在那件事中扮演的角色說出來,因為那樣的話難免會有一些炫耀的意思,所以陳玄刻意的淡化了自己在東原鎮的命案中所起到的作用,在陳玄的描述中,他其實只是一個旁觀者而已。
京城中的局勢明顯要比陳玄想象中的更加複雜,從剛剛他們兩人的話中,陳玄得知就連京城駐軍的軍餉都由祁王填了空子,祁王的權勢由此可見一斑。在這場大絞殺中,一個不慎恐怕就會屍骨無存。所以倒不是陳玄非要藏拙,實在是因為他擔心把自己吹的太厲害了,皇帝又有什麽重要的任務壓到自己的頭上。還是那句話,天大地大小命最大,所以陳玄就只能如此了。
在陳玄波瀾不驚的講述中,陸沉閑來無事,則雙指輕輕撥弄琴弦,旋即發出空靈的聲音。
縱使陳玄也不懂音樂,可好聽不好聽倒是能聽出來的,這花花公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此時倒是有了些為說書人伴奏的意思。陳玄是說書人,陸沉伴奏,皇帝則是聆聽者。
那件命案中其實牽扯著一件非常為人不齒且見不得光的陳年舊事,當陳玄把那些全都一字不差的說出來時, 皇帝的臉上也露出幾分悲戚。
“當真是太平本是將軍定,不許將軍見太平嗎?他們怎麽敢以張將軍的性命來換取敵軍退兵?”
這個問題自然是沒人能夠回答他的,最起碼陳玄是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琴聲依舊,不過皇帝已經走出很遠了,亭子中的兩人都能看出皇帝此時的心情非常差,所以都沒有跟過去。
陸沉終於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他玩味的看著陳玄:“當時這件案子也是你查出來的吧?”
陳玄果斷搖頭:“不是。”
“真不是?”
“真不是!”
“好吧,那你會彈琴嗎?”陸沉隨口問道。
陳玄自然是不會的,別說會不會彈了,他甚至連摸都沒摸過,不過他嘴上說的卻是:“我的確精通音律,可彈琴是不會的。”
陸沉立刻來了興趣:“那你會什麽樂器?”
“這個...我會吹嗩呐。”陳玄胡亂說了個樂器,這個年代應該沒有嗩呐吧,那還不是隨便自己亂說?
“嗩呐是何物?”
看來陸沉的確是不知道,陳玄馬上高興起來,他語氣誇張的說:“嗩呐你都不知道嗎?百器之王當數嗩呐,不是升天就是拜堂。千年琵琶萬年古箏,一把二胡拉一生,嗩呐一響無紛爭。曲一響布一蓋,全村老小等上菜。走的走抬的抬,後面跟著一片白。棺一抬土一埋,親戚朋友哭起來...”
陳玄的話把陸沉聽的一愣一愣的,他皺著眉頭說道:“這麽牛?可我怎麽從來沒聽說過這種樂器呢?”
“咳,這也不能怪你見識短,實在是我見識太多,涉獵太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