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神州，諸子百家，競相爭鳴。

　州中有一縣，名為巨縣。

　這巨縣天下聞名，皆因此地乃是默家的起源地。

　默家為諸子百家之一，世之顯學。曾有聖賢說，天下之爭，非道即默。

　這默家源遠流長，據說這方神魔世界自從有了修行之法後，便有了默家。

　默家組織嚴密，首領被稱為“默子”，默家的成員身著粗布麻衣，提倡兼愛非攻，講究出世入世。

　出世靜修己心，入世則兼濟天下。很多默家的成員，還在各州各縣為官，推行默家主張，所得俸祿，亦須悉數奉獻給默家。

　以裘褐為衣，以跂蹻草鞋為服，日夜不休，以自苦為極。赴湯蹈刃，死不旋踵。

　神魔世界之中，大國小國無數，遍地皆是默家的弟子。默家還常常扶持弱小，對抗強國。

　僅僅聽說了默家的過往，便不自覺地心中神往。

　不過，這數千年來，默家卻漸漸沒落。

　因為天地的規則，終究是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默家的宗旨正是兼愛非攻，妄圖以兼愛之心，合眾生之力，對抗這無情的天地規則，萬物枷鎖。

　也許，這條道路可行，也可以走很遠。只是，只要造物主的神通無所不在，勝過世間所有人，那麽，即使墨家傳遍諸天，聯合所有萬物，也絕不可能改變這諸天的最根本規則。

　物競天擇，本就是天地間亙古不變的唯一的真理。

　所以，這些年來，非道即默的說法，漸漸深埋塵土，神靈所修的，正是道家。

　魔神所修的，雖與正統的道家不同，但歸根結底，追溯本源，其實也是道家，只不過後來與正統的道家漸行漸遠而已。

　無論神靈，還是魔神，皆獲此方天地的認可，可以用天地規則凝練神位。

　這墨家的弟子之中，依舊有大能者，可惜，終究不得天地承認，並無神位令牌。

　…

　巨縣，城中，樓宇成片，古色古香。

　街道十字縱橫，人來人往。

　這巨縣之人，古來受默家樸素影響，是以，不喜以糧食釀造的美酒的濃烈，反而沉迷於茶之清淡芳香。

　縣城之中，倒有數十家茶樓，從早到晚，皆有人坐於樓中飲茶。

　城北有一茶樓，名為春風。

　這春風茶樓之中，有一種雪山苦茶，名動天下。

　在神魔世界的極北之處，有一座高三萬丈的浩瀚雪山。在那雪山之中，生有一種苦蓮。

　七曬八炒後，製成苦茶。

　沸水三泡，去水留茶。

　初飲極苦，再飲卻甜，三飲仍苦，四飲又甜，如此循環往複，九泡方止。

　九次苦甜，宛如跌宕起伏的人生，不少人飲用了此茶，有時哭，有時笑，有時寂寂心傷，有時狀若瘋狂……

　燕明默默進入這春風茶樓之中，找了一處不起眼的角落的位置，悄然坐下。

　隨後，便叫來一壺苦茶。

　這一壺苦茶，價格卻是極其昂貴，足足一百金。

　早前，燕明妙手空空，悄悄潛入城中一不仁不義的富戶家中，盜金數萬。

　他坐在桌邊，從懷中摸出了一張一百金的金票，放在桌上。

　苦茶入口，味蕾之上，傳來一陣陣苦澀。

　人生於世上，古籍所載，有大聖賢說: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會、愛別離、五陰盛。一生苦。二老苦。三病苦。四死苦。五所求不得苦。六怨憎會苦。七愛別離苦。八五受陰苦。汝等當知。此八種苦。及有漏法。以逼迫故。諦實是苦。集諦者。無明及愛。能為八苦而作因本。當知此集。諦是苦因。滅諦者。無明愛滅絕於苦因。當知此滅。諦實是滅。道諦者。

　燕明將這一壺茶飲完，這數世以來的經歷，仿佛幻燈片一般，在他的腦海之中，一一浮現。

　“生者百歲，相去幾何?歡樂苦短，憂愁實多。何如尊酒，日往煙蘿。花覆茆簷，疏雨相過。倒酒既盡，杖藜行過。孰不有古，南山峨峨……

　平凡人尚且如此多的憂愁，更何況我經歷了數世，這一道道的悲傷，悉數存於心中，醞釀發酵，終有一天，會將心撕裂粉碎。忘情，七情六欲，天生有之，何以忘卻?”

　不多時，便有店小二提了熱水壺過來，替他再次斟滿。

　第二壺茶，便甜入心扉。

　經歷數世，除卻修道之清苦，人生的樂趣，也是有的，只是太少。或許，與秦如月的那些年，總是快樂的。還有……

　待九壺茶喝完，他的心內，似乎安靜了下來，一切都是雲淡風輕。

　……

　這時，春風茶樓的大門，進來了幾位身著粗衣麻布，腳穿草鞋，背負三尺長戒尺的人。

　領頭的那人，卻是一個老人，這老人頭髮又稀又黃，蓬蓬松松的像個亂草窩，佝僂著身子，駝背向上拱起，就像一座小山一樣。

　這幾人頗有些窮酸樣，可是茶樓的那位胖掌櫃卻迎了出來，微笑道:“秦老，什麽風把您吹來了?”

　那“秦老”說道:“來你這裡討幾杯茶喝！”

　那胖掌櫃笑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接著又轉頭吩咐店小二道:“來六壺上好的苦茶！”

　那“秦老”搖了搖頭，說道:“我默家弟子，一向尚儉戒奢，來六壺最普通的茶即可！”

　胖掌櫃哈哈笑道:“秦老，這一次，我請您老和數位小哥，不用您掏錢！”

　那秦老正色道:“默家有法，只能苦修！照我說的做！”

　胖掌櫃連忙點頭稱是，吩咐店小二上茶。

　燕明的雙眼，內蘊神芒，神芒微微一閃，瞧了這幾位默家弟子一眼，心道:“這幾位默家的弟子，修為倒是不低啊！尤其是那位領頭的姓秦的駝背老人，竟是洞天境的修士！”

　不多時，茶樓之中，又來了幾人，那幾人的身上，魔氣閃動，一看便非是良人。

　為首者，正是一個白發垂肩的男子，這人面色蒼白如雪，皮膚滑如嬰孩，雙目不怒自威，白衣如雪，身材瘦削，卻又骨格極大。一身皆白，頗有一種仙風道骨的味道，只是一言一行之中，又是邪氣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