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戰況膠著,北方卻迎來了難得的平靜。
瀟水,小漁村。
孫忠外出打漁已七日,昨日方歸。今日,日光普照,他正在自家門前撒曬漁網。
他唯一的孫子孫南,則躺在一旁的長椅之上,懶洋洋地曬著太陽。
“哎!世風日下,現在的年輕人啊!”孫忠看著相依為命的孫子,不由得暗歎了一口氣。
自從燕明傳授孫忠天魔心經、萬相功、仙禽九變後,他勤修苦練,每日不輟,原本垂垂老矣的相貌,愈發年輕。即便是他和孫南站在一起,旁人亦會覺得他和孫南是同輩兄弟,卻瞧不出是兩祖孫。
孫忠愈發年輕的事,在瀟水之旁的數個漁村,引發了不小的轟動,甚至有傳言說他在瀟水打漁之時,遇到了美人魚,一夜春宵後,孫忠的容貌才愈發年輕。
這孫忠,平日裡厚道義氣,又多有善舉,在附近幾個漁村之中,也算是有些聲望。即便是一般的潑皮無賴等宵小,都不會輕易來招惹他。
“孫老哥!孫老哥!不好呢!不好呢!”一道人影,踉踉蹌蹌地跑了過來。
孫忠仔細一瞧,來人正是同村的漁民白老三。
“白老三,什麽事情?你怎麽慌慌張張的?”孫忠停下手中的活計,皺眉問道。
白老三緩了一口氣,說道:“剛才,巨鯊幫派了兩個狗腿子到咱們漁村來,說是從明日起,以後咱們在瀟水打漁,每天要上交六個銅板。”
孫忠面色一變,心中思索道:“瀟水打漁,每日的收成,本就很少。每打漁一日,巨鯊幫的人,就要收取三個銅板的打漁稅,漁民偶爾運氣差的時候,甚至還會虧本。三個銅板,原已是十分艱難。如今陡然提高一倍,漁民哪裡又有什麽活路可尋?”想到這裡,他開口問道:“原本咱們在這裡打漁,每日只須繳納一個銅板的打漁稅。後來,又兩次加價,三年前,巨鯊幫蕭幫主金口一諾,說只收三個銅板,以後絕不再加。怎麽今日,說加就加,還加了一倍。是不是那兩個狗腿子,背著他們的幫主,故意來訛詐我們?”
白老三搖搖頭,說道:“那兩個狗腿子說,這是蕭幫主親自下的命令,三百裡瀟水,統一加價。這等大事,他們又怎會亂說?”
本世界的幫派,一般都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那巨鯊幫是瀟水一帶的一個不大不小的幫派,依附於花間道,在此地經營著三個碼頭。平日裡,還向瀟水過往的船收取過河稅。另外,凡是在瀟水中打撈魚獲的漁船,每打漁一日,該幫收取三個銅板。
“咱們瀟水的漁民,一向勤勤懇懇,很多年前,每日打漁僅僅一個銅板。三年前已加到了三個銅板,雖多有艱難,心中即便再有怨言,亦是打落牙齒和血吞,如數繳納。如今再加價一倍,咱們吃什麽?這是在逼咱們嗎?”孫忠越說越是憤慨。
白老三說道:“可是,咱們敢反抗嗎?那巨鯊幫高手如雲,咱們小小的漁民......”
孫忠說道:“可咱們也要生存啊!萬事說不過一個理字,咱們總不能就此屈從。爭上一爭,即便是把每日的六個銅板,爭成四個,也是好的啊!”
白老三拍了拍腦袋,他聽孫忠一說,膽子也大了起來,說道:“咱們三百裡瀟水,數十漁村,一同前去,我就不信,那巨鯊幫敢犯眾怒!”
“走!你去叫上其他漁民,
咱們一起,一起找巨鯊幫說理去。”孫忠的神色,陡然之間,閃爍殺氣。*
巨鯊幫,幫主蕭齊,寶筏境修士,手下三百余弟子,縱橫瀟水已三十余年。
這日,蕭齊人老心不老,正在臥室之中,與小妾嬉戲。
忽地,外面傳來一陣喧鬧。緊跟著,又傳來急促的敲門之聲。
“妹的,什麽事?”蕭齊喝罵一聲。
“幫主!那些漁民鬧事來了!來了好多人!說是要見幫主!”那敲門的幫中弟子顫聲說道。
“一群漁民而已,你慌個錘子啊!”蕭齊整理衣衫,打開房門,喝罵道。
“走!都隨我去看看!”
蕭齊又喚來數十幫中心腹,走到巨鯊幫大門處,抬眼一看,果不其然,已有數百漁民圍了大門,領頭的正是孫忠。
蕭齊冷哼一聲,抬手一指,說道:“你們這是要幹什麽?”他的話音不重,卻不怒自威。
孫忠微微躬身,說道:“蕭幫主,您三年前說,每日打漁,漲到三個銅板,以後永不加價。如今,貴幫的兄弟說要漲到六個銅板,不知是不是傳錯了您的話?”
蕭齊自是知曉自己說過永不加價這句話,也有些自知理虧,說道:“我巨鯊幫隸屬花間道,靠水吃水,每月要定時向花間道繳納規費。如今花間道出兵南方,消耗甚多,於是向我們巨鯊幫增加了數十萬規費。幫中這些年也沒有什麽積蓄,只有向各位加征打漁稅,我們也是迫不得已而為之。此是非常之時,難道各位打算不繳納?難道要與花間道為敵?”他說話極是厲害,先說自己的難處,再抬出花間道來震懾,好讓眾人屈從。
孫忠又問道:“不知花間道,向貴幫加了多少規費?”
蕭齊眉頭微皺,心中對這孫忠大有不滿,心道:“這人非是順民,日後定要鏟除,否則,一有風吹草動,這人便鼓動一乾漁民鬧事,極是麻煩。待此事一過,再殺雞給猴看,看以後誰敢再生事端。”不過,他口中卻說道:“每月加了十八萬銅板,我們也難啊!”
孫忠苦笑道:“以老漢我所知,這三百裡瀟水,來往的商船本就不少,每日大約百艘過往,每月便是三千艘。貴幫原本是向每艘商船收取一百銅板的過河稅,那些商船財大氣粗,也不在乎這一兩百個銅板,貴幫只需向每艘船再略微增加六十個銅板,便可補足花間道的規費。咱們瀟水的這幾千漁民,也不敢讓您太過為難,每次出船便繳納四個銅板,算是孝敬貴幫!不知幫主,以為妥當否?”
這孫忠話畢,眾漁民心中皆是明了,這花間道雖然加了規費,但是巨鯊幫也有借此次增加規費之機,趁機搜刮之意。
“四個銅板?你說四個就是四個?你當我蕭齊的話,只是說說而已?”蕭齊的雙眼,已眯成了一條細縫。他那數十手下,也都以不善的眼神,手握刀兵,望向眾漁民。
眾漁民心中害怕,漸漸有了退意。
也不知為何,孫忠的心中,竟再無一分害怕,他開口說道:“漁民餓死了,便再無人向貴幫繳納打漁稅。幫主應知,細水長流,如此做法,終究是竭澤而漁、殺雞取卵,智者所不為。”
“智者所不為?你一個漁民,一會兒自稱‘老漢’,一會兒又說些大道理教訓我等,當真是自尋死路!”蕭齊瞧著眼前的形勢,非是說一些言語就可以解決。既然文的不行,那就惟有武力震懾,這也是他三十多年來,縱橫瀟水河畔的一貫做法。
“拿下!殺了!”蕭齊大手一揮,便有數個大漢特刀劍衝出,劍刺刀砍,向孫忠的身軀招呼而來。
“爺爺!”一旁的孫南,嚇得大叫,手足無措。
一眾漁民,也早已被嚇破了膽,紛紛往一旁散開,可孫忠卻無懼無畏,刀劍臨身之際,他腳步微動,竟從原地消失不見。
原來,孫忠用上了燕明傳授的仙禽九變,身如幻影,避開了襲來的刀劍。
“雲從龍,風從虎,我為虎王,當橫行山林而無忌……”
“砰!砰!砰!”一通黑虎拳後,奔來的數名巨鯊幫大漢,受傷倒地。
蕭齊喝道:“拳法不錯,輕功也還好。你究竟是何人?區區一個漁民,怎會有此等身手?”
孫忠朗聲說道:“在下只是一漁民,請蕭幫主開恩,免去一眾漁民疾苦。不知幫主,意下如何?”
“你不該問我,應該問我手中的刀。”蕭齊卸下腰間的寶刀,雙手握刀,穩重如山。
“好!我便以黑虎拳法,問問你手中的刀。”孫忠凝神應對,他修行日短,如今雖是凝氣境九層,可是眼前這巨鯊幫主,卻是名動瀟水三百裡的大高手,寶筏境大修士。
眨眼間,二人身形閃動。
拳影無數,刀寒陰冷。
燕明傳授孫忠的黑虎拳法,本是極為普通的拳法,只是孫忠根骨極高,資質悟性也是第一流。
本來極為普通的黑虎拳法,經他的手使出來,竟淵深如谷,隱隱有虎嘯之音。
只是,巨鯊幫主蕭齊終究已踏入寶筏境多年,他所使的刀法,正是海鯊刀法,那是花間道的一門極高深的刀法,他已浸淫數十載之久。
刀寒如兵,刀氣縱橫。
百招之後,蕭齊的刀,已橫在孫忠的頸前,只須輕輕一割,孫忠便會命隕當場。
“你問了我的刀,終究,它還是認為不妥!”蕭齊的臉上,已經露出了勝利者的笑容。
“嗤!”
忽地,一道真力無形無影地奔來,蕭齊的額頭上,仿佛春風一拂,一個血洞顯現。他的面目漸漸僵硬,身軀往後直直倒下。
“幫主!幫主死了!”巨鯊幫一眾幫眾,盡皆愕然。
“妖法!你用什麽妖法殺了蕭幫主!”
“你殺了蕭幫主,花間道的仙師,必不會放過你。”
一眾幫眾呼喝道。
孫忠搖搖頭,說道:“人不是我殺的。”
“不是你殺的?”眾人疑惑不解。
“人,是我殺的!”一道聲音傳來,一位黑衣少年負手而來,臉色之中,盡是傲然之氣。來人,正是謝飛。
“你便是孫忠?”謝飛如星眸明亮的眼睛,不停打量著孫忠。
“在下孫忠,見過公子。”孫忠躬身說道,隱隱約約中,他感覺眼前這人的氣息,似乎和他那位師傅,有些相同。
謝飛說道:“這巨鯊幫幫主,原是寶筏境巔峰的修為,你以凝氣九層相抗,雖然落敗,可中間隔著一個大境界,你即便敗了,也是雖敗猶榮,果然是人中之龍。”
“謝公子謬讚!”孫忠說道。
眾人心中皆思索:“蕭齊的修為,已是極高。眼前這少年,在不經意之間出手,便要了蕭齊的性命,猶如妖法。不知又是何等厲害的人物。”
巨鯊幫一眾人等,心中皆思索此少年必是極厲害的人物,修為只怕堪比那些花間道的仙師,他不知何故殺了幫主,只怕亦不肯放過其余巨鯊幫眾人,於是便欲逃跑。
“不準走!”謝飛喝道,他伸手一指凌空點出,當先逃跑一人的額頭,便和蕭齊一般,額頭多出一個血孔,倒地身亡。
“不知仙師,有何指示?”一眾幫眾當場嚇呆,一動不動,唯唯諾諾說道。
“諸位幫主已死,何不再立一位德高望重得新幫主?”謝飛說道。
一乾幫眾心中苦笑, 皆以為眼前這少年想做巨鯊幫的幫主,說道:“公子道行高深,德高望重,就任我幫之主,實是我等榮幸。”
謝飛搖搖頭,說道:“不是我做你們的幫主,我舉薦一人。”說完,他指了指孫忠。
孫忠拱手笑道:“公子說笑了,我何德何能?不敢擔這幫主之位。”
謝飛笑道:“你是我師侄,莫說這幫主之位。將來,即便是那皇……”說到這裡,他又止口不再說下去。
“師侄?”孫忠疑惑說道,轉瞬又恍然大悟。
昔年,謝飛與燕明同在九玄門方寒冰手下修行,本就是師兄弟,他稱呼孫忠為師侄,原是應當。
“好師侄,不是你師傅說你在這裡,我又如何知道你在這裡。”謝飛笑道,他的一通言語,旁人卻是一句也聽不明白。
孫忠朝謝飛躬身說道:“敢問師叔,不知我師傅,現在何處?”
謝飛笑道:“或許,燕明快到吳宮了吧!”
孫忠又說道:“我區區一漁民,這巨鯊幫主之位,還請師叔另尋高人。”
謝飛歎道:“天意如此,你又何必推脫。你師傅,還有我,也是此意。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不多時,在謝飛及一眾漁民的擁戴之下,孫忠便坐上了那巨鯊幫幫主之位,座下的巨鯊幫眾,似乎也全然忘了前任幫主之死,竭力侍奉新主。
謝飛看著孫忠,心中暗歎:“朝為漁民,夕為幫主,來日便是天子嗎?扶龍,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