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言一直在思考。
人為什麽要坐牛車?
牛車的意義究竟又是什麽?
論速度,沒他快。
論耐力,他能把牛跑死。
更何況它就一直晃啊晃啊晃啊……
嘔。
“不、不行了,這車有毒,我要下車。”
阿秀面無表情地看著臉色蒼白的某人絲毫不顧及形象地滾下車去。
她發現了那個男人的弱點,但似乎並沒有什麽意義。
……
當泥土的芬芳與腳踏實地的踏實感再度傳來,慕言隻感覺精神一振,嘔吐之意蕩然全無。
抬頭看去,牛車的前方連接著一眼望不到頭的車隊。
在這特殊時期,除了押送軍隊之物外,民間能組織如此規模的商隊是絕無僅有的。
事實也如此。
這隻牛車商隊的目的地是京都,專為幕府運送必要的糧食與其他物件。
數十名武士與臨時工(平民)隨行護衛,足以鎮壓尋常山匪精怪。
而離開美濃的慕言與阿秀只是以斬鬼之人的身份蹭車。
畢竟這個時代的鬼怪可是真實存在,無數怪談更是建立在血淋淋的屍體上得來。
……
車隊途經美濃、近江,以現在的速度保持前進,不出一天便能進入京都境內。
但在這時,車隊卻緩緩停了下來。
不多時,一名穿著整齊的中年武士快步而來,大喊道:
“喂,你不是說能殺鬼嗎?現在是時候了。”
“現在?”
慕言眉頭一皺,他可沒有感知到妖鬼出沒的氣息,甚至連禍鬥也沒反應。
不過,轉眼一看天氣。
日落西山,恐怕再不久便會徹底暗下去,的確是個撞鬼的好時段。
一旁的中年武士可不會給慕言去思考時間。
見他仍無動於衷,臉上閃過一絲慍怒,當即伸手作勢欲扇。
“混帳,你在磨蹭什……呃!?”
話還沒說完,蒲扇般的手掌剛要接觸慕言之際,一股如針扎般的刺痛從喉間傳來讓中年武士頓時僵在原地。
余光掃去,只見喉間不知何時出現一截刀尖斜指。
一顆鮮紅的血珠沿著光潔的刀身一路向下滾去,在即將接觸刀鍔時,慕言抽刀一甩……
完整且圓潤的血珠在天空中翻騰旋轉,最終砸在滿是泥汙的車輪上,不見蹤跡。
收刀入鞘。
慕言像個沒事的人似的向前走去,剛走不遠,見中年武士仍呆站原地不由催促道:
“你不走啊?”
被慕言叫到的中年武士渾身一激靈。
一股毛骨悚然的後怕之感由然而生。
作為武士的他,同樣也是一名侵淫劍道多年的好手,對於居合這類最為基本且常用的招式更是熟練於心。
但在剛才,明明兩人處於面對面,根本無法遮擋住動作的姿態。
他究竟是何時,以何種方式拔得刀?
中年武士仔細回想,得出的答案是……
沒有!
在他印象中,那個男人根本沒有一絲動作,但在眨眼間,一柄長刀卻抵在了他的喉間。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
武士是一種稱謂、一種榮譽、一種階級。
但這並不影響他們是某人手中之刀、腳下走狗。
武士尚且能稱作是狗,至於平民嘛,稱之為韭菜似乎都作賤了食物。
中年武士的行為不是個例,
而是常態,這次對慕言的行為,興許是他把當做了人。 若是換成平民,恐怕就是刀子上身了
當慕顏來到車隊前方時,此刻已有不少大腹便便的商人著急地跺著腳。
即使慕言還未接近,也能感受到那股濃濃的擔憂與恐懼。
至於遠遠吊在慕言身後的中年武士,此刻就如一條斷脊之犬般,壓根不敢上前,更別提之前發生的事。
商人群中,一個身材同樣臃腫,穿金戴銀的胖子一見到慕言便急忙湊近說道:
“你不是說能殺鬼嗎?趕緊去前面把那些該死的惡鬼給我殺了。“
”本來這批貨物已經滯留太久,要是再到不了京都,大家都得死。”
慕言的善從來不是讓人騎在頭上的善。
眼前肥胖富商近乎命令式的話語以及那張油膩膩的肉臉,都讓慕言不悅地皺了皺眉,將之推開後,方才說道:
“鬼的事情你們不必擔心,繼續前進即可。”
被慕言推開的肥胖富商似乎沒想過慕言會推開他,不由愣在原地。
來不及回過味來,慕言的話就仿佛踩中他的尾巴似的,頓時氣急跳腳道:
“這種時候開什麽玩笑!?人死多少都無所謂,要是貨物有半點差池,我們全都會被大人剁碎了喂狗!”
“我說過,鬼的事情你們不需要擔心。”
說著,慕言話風一轉,轉頭看向身後各輛牛車旁注視著他的武士們,說道:
“或者你可以讓他們去探探路,當然,不要走得太遠,不然我照顧不到。”
“你!!”
肥胖富商臉都氣綠了,直到現在他才回過味來。
一個武士,區區一介野武士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如此頂撞他!?
“千兵衛!”
“殺了他,給我拖下去剁碎了喂狗!”
慕言身後的被叫到名字的中年武士渾身一顫,看著肥胖富商憤怒到扭曲的臉,心中無比糾結。
一方是出手大方的金主。
一方是實力深不可測的野武士。
在這兩者之間糾結著的千兵衛,雙手緩緩摸上了刀柄。
金錢的魔力總會在關鍵時刻影響人的判斷,千兵衛顯然選擇了前者。
但在這時,慕言的聲音響起。
“我不喜歡殺人,但不代表我不會殺人,在拔刀之前,你最好想想,你究竟能不能拔出刀來。”
話音落下,一聲刀鞘與刀鍔撞擊的清脆聲響起。
“千兵衛,你!?”
慕言看了眼放棄拔刀的千兵衛,旋即看向一臉不可置信的肥胖富商,再次重複道:
“我再說一遍,你不需要擔心任何關於鬼的事,比起這個,你們更該擔心寶貝牛別被嚇壞了。”
可惜的是,此刻精神接連遭受衝擊的肥胖富商根本沒有把他的話聽進耳裡。
反倒是見慕言與他說話時,本能地推開一邊,驀地驚醒後狂叫道:
“你們愣著幹什麽,快、快給我殺了他!!!”
肥胖富商口中的“你們”,自然是指圍觀的武士們。
可惜的是,非但沒有引起武士們的聲援,反倒引起一片嗤笑聲。
做狗也是有區別的。
肥胖富商正是做了幕府某位大人的狗後,平日裡對他們可不見得多友善。
如今見他吃癟,一個個自然當出好戲。
同為走狗,一旦犯錯,主人會毫不猶豫的殺狗煲湯。
而肥胖富商一旦搞砸,顯然是逃不掉被煲湯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