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原本走在程卿後面的鍾義一下子跑到嚴昱面前,笑嘻嘻地和他打起招呼,“怎麽這麽晚才來啊!”
之前在獨眼老錢那見到的那個乾瘦的夥計,還有那個錢滿西也走了過來。看到嚴昱,沒有想打招呼的意思。
“地方找到了,收拾一下,馬上過去。”那個帶頭的人對著大家說到。那人看著三十來歲的樣子,摸樣挺帥,身材也頗為結實,身手應該不錯。他湊到程卿邊上說了些什麽,程卿皺了皺眉。
這群人連程卿一共有6個,除了刀疤臉和帶頭的帥哥,還有鍾義,乾瘦夥計和錢滿西。此時,除了程卿和鍾義,其他的全部在圍觀嚴昱…程卿卻完全沒有把他介紹給大家的意思。
嚴昱隻好假裝看不見,心中盤算著刀疤臉和帶頭帥哥的身份。
“走吧。”帶頭那位一聲令下,大家收起視線,跟了過去。程卿示意鍾義跟著他們先走,自己略微落了幾秒,和嚴昱並肩一道。嚴昱心中一笑,程卿外表冷酷,還總愛說些噎人的話,但實際上還是有點人情味的。
走了大約1個小時,原本向上的地勢變得平坦起來,又走了一會,地勢突然變得向下了,可以想見,他們應該是已經進入了一個山谷。半個小時之後,到了他們所謂的“目的地”。
嚴昱被眼前的景象驚住了,這山野之中居然有這規模的石造建築。那個精瘦的小個子在高處架起了2個強光探照燈。他們處於比較高的地勢之上,借著探照燈,可以俯覽整個建築,這個一個平面方形的建築群,讓人感到無比詭異的是,整個建築都沒有屋頂…
嚴昱隨著程卿他們走了下去,進入建築內部,目之所及,所有的柱、梁、額、椽、拱全部是石造的,裡面還有不少佛教石像,幾乎可以百分之百的確定,這是一座寺廟建築。
“這是什麽地方啊?這山裡還有這麽一處景點?”嚴昱問程卿。
“天蓋寺。”程卿沒說話,那個帶頭的帥哥回答道。
“這裡是天蓋寺?”嚴昱皺起眉頭,“那前山的那座收費是什麽?還有,這個寺為什麽沒有屋頂?”
“以天為被,是為天蓋。”帶頭帥哥說道,斜了嚴昱一眼,一臉不屑。
“佛堂雕像暴露在外面風吹日曬的,不是對佛祖的大不敬麽?而且沒屋頂和尚們住哪?弄個這麽浪漫的造型天天躺寺裡攜手看星星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嚴昱失笑,他覺得太荒謬了,“這荒山野嶺的,耗費這麽多人力物力,卻生生蓋成了個沒頂的,就為了以天為被?!”
“所以。”帶頭帥哥再度鄙夷地看了嚴昱一眼,“這並不是一座給活人住的寺,而是一座給死人住的墓。”
“死人…住的墓…”鍾義頓覺一陣陰風刮過。
墓?什麽樣的人要在深山裡搞這樣一個墓?嚴昱的心裡充滿了疑問。周圍安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到,這太不尋常了,一點也不像夏日的山間啊。一時間,因為這座天蓋寺,周遭的氣氛變得詭異而凝重起來。
“鏡鈕出自這裡?”程卿問那個精瘦的漢子。瘦子點點頭。
帶頭帥哥明顯對程卿有意思,用一種異常溫柔地聲音對著她說道:“應該就是此處無疑,據記載,古南詔國滅亡後,增城公主和鄭曼的後人逃入蜀中,劉岩死了之後,劉晟大肆殘殺宗親,南漢內亂,劉耀樞之子劉繼志等攜寶西逃入蜀投奔鄭家後人,這裡就是他們後人的墓葬,而那個鏡鈕,
應該就是劉繼志當時帶出來的珍寶之一。” 什麽亂七八糟的,嚴昱一句沒聽懂。看了一下其他人,也是一臉懵逼的樣子。
“五代十國時期,南詔王鄭曼攻蜀失利,為免腹背受敵,便派使臣以朱鬃白馬為聘,向南漢王劉岩求親,以求與南漢結盟,劉岩同意了和親,把侄女增城公主嫁給了他。後來,劉岩的長子劉耀樞早逝,最終他的第四個兒子劉晟弑兄即位,劉晟個性凶殘,在位期間殺了13個同胞兄弟,宗族裡人人自危,繼而才會有劉耀樞之子劉繼志出逃,投奔姨母增城公主一事。”看著圍觀群眾滿臉不解,程卿略做了一些說明。
果是外冷內熱,嚴昱又在心中一笑,感覺程卿比他想象中的還更單純一些。她的冷淡可能是因為她不知道如何與人相處。
“當時錢叔發現了這個石廟,並且在藏經樓的牆中發現了鏡鈕。”那個精瘦的小個子走到牆角,指著一處縫隙說道,“就是在這裡發現的。”說罷用手指將石塊拽出,裡面露出一個正方的小洞。
“當時你們是不是已經將寺中全部搜索了一遍了?程卿,我們是不是要重新搜一遍?是現在開始搜索?還是等到天亮以後再做?”那個帶頭的帥哥問道,他這麽一問,幾人全部看向程卿,看來他們還是以程卿馬首是瞻。
“當時人力有限,時間又倉促,只是粗略看了一遍,我們這次最好再仔細搜索看看。”精瘦小個子說道。
嚴昱在一旁靜靜聽著。從他們的對話來看,瘦子以前應該和錢穆東一起來過此地。此次是充當向導的角色,不知道為什麽錢穆東沒來,是瞎了眼行動不方便麽?那也不至於派錢滿西來吧?這人看著一副酒囊飯袋的模樣,走不到幾步就呼哧呼哧的喘粗氣,和他那個黝黑結實的哥哥實在是天差地別,錢穆東派出這個爛陣容不知道想幹什麽,難道是因為程卿沒答應跟他分成,隻答應給他“合理的”報酬,所以他心生不滿故意糊弄?還有那個帶頭的帥哥也不知道什麽來歷,程卿顯然是學術派,鍾義是程卿的小跟班。刀疤臉一路跟著錢滿西,應該是他們那邊的人,估計也是打雜苦力加保鏢之類的,沒什麽發言權。現在首要的任務是要先搞清楚帶頭的這個人是哪邊的,是錢穆東的人還是程卿請來的。
“先休息吧,生火扎營,天亮後再做查勘。”程卿說道。
眾人都無異議,於是各忙各的去了。
程卿住一個單獨的小帳篷,其他人則是共用一個軍用大帳篷。
眾人生了火,搭好帳篷,嚴昱看看表,已經11點了。
那幾個人分了班次看火,鍾義負責值第一班,刀疤臉負責第二班,然後那個帶頭帥哥負責第三班,每班2個小時。其他人睡覺。
他們沒讓嚴昱值夜,嚴昱也樂得清閑。這裡的地勢較為平坦,附近也沒有什麽大樹可以綁吊床,所以他正在考慮要不要到寺裡找個乾淨的地方對付一夜。雖說…睡在“墓”裡好像有點不吉利。
不過到了最後,他還是決定就在火堆邊上將就一晚。想好了便也不再扭捏,大喇喇地直接往火堆邊上一躺。鍾義湊上來挨著他坐了下來。
營地很快就靜了下來,大家都在爭取時間休息。不一會軍用帳篷裡就傳來此起彼伏的呼嚕聲。大約過了半個小時,鍾義小聲嘟囔了一句:“昱哥?你睡著啦?”
嚴昱睜開眼睛,迎上鍾義的目光。鍾義咧嘴一笑。
“哥,你為啥叫嚴昱啊?這名字有點拗口。”鍾義臉一苦。
“那你為啥叫鍾義啊?”嚴昱反問。
“嘿嘿。”鍾義笑了起來,他笑起來的時候有個酒窩,孩子氣更濃了,“我爸沒讀過什麽書,就知道做人要有義氣。所以給我起了這樣的名字,以前上學的時候老被同學拿來取笑。哎,昱哥,你和我姐是什麽關系啊?”
“…普通…朋友。”嚴昱有點猶豫,其實他也不知道他和程卿的關系算不算是朋友,“你和程卿是什麽關系?”
“程叔救過我爸的命,是我們全家的恩人,卿姐就和我姐姐一樣!”鍾義有些小激動。
“程叔是…程卿他爸?”
“對。”鍾義用力點了點頭。
原來有這麽層關系在,難怪鍾義總鞍前馬後地跟著程卿,鍾義說起話來直來直往,一看就是沒什麽心機的傻大憨,看來是他爸爸名字起得好,夠忠義的。想必在這群人之中,程卿也是最信任他吧。嚴昱覺得這群人裡最不用提防的就是程卿和鍾義,即便沒有合作關系在,這兩個人也是最沒有城府的,鍾義就不用說了,憨直忠厚,程卿雖然聰明,但是情商太低,說話不懂拐彎,一看就是不通人情世故的。
“那其他人呢?”嚴昱想通過鍾義了解一下情況。
“錢滿西和阿忠你不是見過麽?那個阿彪也是錢穆東的人。”說完,他看了看帳篷,湊近嚴昱,壓低聲音道,“韓星是呂義山的學生…”
“阿彪是那個刀疤臉?長得有點人樣的是韓星?呂義山又是誰?感覺在哪聽過這名字…”嚴昱想起來了,錢穆東當時嚷嚷說自己的情報很值錢,很多人搶著要,羅亞呂義山…
“對,韓星就是那個高高帥帥的,呂義山和程叔是同門,都是彭老的學生…”
“…彭老又是誰?”嚴昱皺眉,這個人也是錢穆東曾經提起過的…當時他猜測應該是程卿的親戚。
呂義山是程卿他爸的同門師兄弟?那這麽看來那個韓星應該是程卿這邊的…嚴昱點了點頭。這樣的話勢力均衡些,真撕破臉也不用怕。他從小到大都是個特別沒有安全感的人,他不信任別人,每次都要先做好最壞的打算,估量好動手的勝算。
“彭老你都不知道?你怎麽在這行混啊。”
“哪行?”
“考古啊。”
“誰告訴你我是考古的?”
“你不是考古的為什麽卿姐叫你來啊?”
“繼續說。”嚴昱懶得跟鍾義解釋太多。
“還說什麽啊?錢滿西是錢穆東的弟弟,阿忠是錢家的夥計,你都知道啊。錢穆東以前也乾過一段時間的考古,後來...咳咳,就那什麽去了。”鍾義跟嚴昱眨了眨眼睛,嚴昱會意,他是指盜墓。
估計是考古的時候看到了不少文物,只能看不能拿心裡癢癢,所以才乾脆去做盜墓的勾當去了吧,嚴昱暗自在心裡琢磨。
“錢穆東說他家裡有傳家的文獻,上面記載著這個寺的情況,所以他們哥倆就一直在找,後來終於給他找到了,7年前,他們來過這裡,找到了鏡鈕。”
“7年前?”
鍾義壓低聲音:“鏡鈕是錢穆東7年前在這找到的,他回去就在黑市上賣了,但是當時沒人識貨,沒賣出好價錢。前段時間羅亞突然去找了錢穆東問鏡鈕的事情,然後錢穆東就覺得那東西可能非常值錢,覺得自己可能當年賣虧了。這才找了卿姐,要做這筆交易。”
“羅亞...?”嚴昱皺眉,“羅亞是誰,怎麽會知道鏡鈕的事情?還有,我們這次來這,到底期待找到什麽呢?鏡鈕…難道那個鏡子也在這?”
“咳。”身後傳來一聲輕咳。
嚴昱連忙轉過頭去,發現程卿的帳篷不知道什麽時候拉開了。
“想聊就出來聊聊唄。”嚴昱朝帳篷裡說了句。
程卿沒說話。
“既然這裡是個墓,那麽鏡鈕就可能是陪葬的東西,仔細檢查也許就能發現更多的線索。”鍾義說道,“錢穆東說他上次來去匆忙,可能還有什麽東西遺漏了。”
“鍾義,你真是頭大腦小。”嚴昱伸手摸了摸鍾義的頭,“你覺得這事合理麽?他一個盜墓賊,碰到了大墓,那跟蒼蠅見到屎有什麽區別?他有什麽可來去匆忙的?再說,就算第一次遺漏了,整整7年,他都不回來再看看?尤其是,知道了這鏡鈕價值連城之後,他自己不來,還非要等著大家一起過來跟他分一杯羹?”嚴昱本來就對錢穆東沒有好感,一直懷疑他的動機,“唯一的解釋就是,這個王八蛋誆騙咱們過來這,有要利用咱們的地方。”
“放屁!”嚴昱還沒說完,軍用帳篷裡就傳來了錢滿西的聲音。
嚴昱一回頭,就看到軍用帳篷被拉開,錢滿西氣衝衝地爬了出來,對著嚴昱開始噴:“我大哥怎麽會是這種人?!他要想騙你會讓我過來麽?我可是他親弟弟!你這個臭小子@#@¥%#%%%……%*&*¥%¥#@”
錢滿西看上去已經氣得快要爆血管了,臉紅得跟關二哥一樣。接著那個韓星也爬了出來,帶著一抹冷笑看著嚴昱。再接下來,阿忠和那個叫阿彪的大漢也出來了,兩人睡眼惺忪,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錢滿西罵完了嚴昱又轉頭對著程卿的帳篷吼道:“程小姐,我是給你面子,要不早就把他從山上扔下去了!”
出乎意料的是那個叫韓星的,嚴昱以為是程卿這邊的人,可他居然為錢滿西幫了腔:“錢叔給了我們線索,還讓親弟弟和阿忠阿彪一起陪我們過來,你這樣大放厥詞有什麽企圖。”
嚴昱冷笑一聲,他不想費力氣和這些人扯嘴皮子。他在重新估算形勢。
“我大哥和程小姐合作,是因為相信她的專業能力!”錢滿西見韓星幫她,便嚷得更大聲了。
一直沉默著的程卿,此時揭開帳篷走了出來:“既然如此,就從專業的角度說說。 ”她掃了一眼嚴昱和錢滿西,“這裡確實不像是五代十國的墓葬。”她邊說著邊往寺內走去,其余的人趕忙跟了上去,“院內正中心有佛塔,這是隋唐以前的舊製,隋唐前的寺院才在寺前或宅院中心造塔。這個塔被稱為‘浮屠祠’,拜塔中的舍利是當時巡禮的主要內容。廟前有廊廡圍繞,正中院庭的前後有殿堂,房院為僧房。可是隋唐以後,普遍以殿代塔,佛塔漸漸被擠出寺院,或另辟塔院,或置於寺前後或兩側,基本不會放在正中。”
“你是說這個寺是五代之前的?”嚴昱皺眉道。
“這正是奇怪的地方。”程卿沉吟了一下,“從這裡依次是天王殿,大雄寶殿,法堂,再是藏經樓,以天王殿到藏經樓這一線為南北縱深軸,整個寺是‘伽藍七殿’製,這個製式是禪宗興起後才逐漸形成的,宋代之後的寺院才多用這種製式。當然,五代十國時期西南邊陲提前出現這樣的製式也不奇怪。”
“那,這個寺到底是什麽年代的?”鍾義抓了抓腦袋。
“年代並非最詭異的地方…”程卿走上前去摸了摸佛塔,然後朝廟前望去,“無門,這才是最讓人不解的。”
“門?”鍾義的腦袋已經快要被抓破了。
“三門。”程卿繼續說道,“佛教中門是能通的意思。佛家篤信從空門、無相門、無願門這三解脫門能通至涅槃。寺廟一般都會設山門,即使不方便做三門,至少也有一門。這裡什麽都沒有,要真是個墓,那和詛咒墓主永不超生也沒什麽區別了。”程卿說完,冷冷地看向錢滿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