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卿坐在黑暗之中,四周滿是牛鬼蛇神。
眼淚已經哭幹了…
“原來,這些我以為我早已走過的坎。”她看著面前的一張張臉,“一個都沒走過去。”她又哭又笑,情緒還未穩定。
“我救不了你,對不起。”她看了一眼父親,“我救不了你們。”她又看了一眼外公,痛苦地搖著頭。
“可是,也許我還可以救你。”她對官若男說道,“我想要救回你!我一定,一定要救回你!”
她握住拳頭,哽咽著,卻又堅定著,“縱是粉身碎骨,也絕不會回頭。”
她最後看了一眼母親,深吸了一口氣,慢慢站了起來,輕輕拍掉身上的塵土。
她轉過身去,毅然決然地向前走去,一步一步,走過她的噩夢,走過她內心深處最大的恐懼…
霧氣已經濃的連近在咫尺的東西都看不清了。程卿越走越慢,幾乎每一步都需要先行探試。
“噠啦!”
程卿收住腳步,離她腳尖還有十公分不到,是一道深溝,碎石順著溝壁滑落下去,傳來零星的碰撞聲,無法判斷,這條溝,到底有多深。
她思索片刻,決定橫向移動,看看有沒有別的出路,至少,能讓她判斷出這條溝的長度也好。
“救命啊!”突然而來的一聲淒厲地哀嚎,讓程卿止住了腳步。
“鍾義?!”
“救命啊!!!”鍾義的聲音,是從溝底傳來的。
看來這條溝,並非深不見底。
程卿環視了一下四周,將包中的繩索拿出,一端綁在一顆粗壯的大樹上,另一端扣在自己的腰帶上,小心翼翼地往溝底蕩下去。
事情並不如想象中的順利,這深溝並不是直上直下的,中途彎折回路頗多,不一會,二十米長的繩子就到頭了。
而此時的程卿,上不上下不下,處於一個很尷尬的位置。
“鍾義?!”程卿朝下方大喊。
“卿…卿姐?!”真的是鍾義!他帶著哭腔回應道。
“你在哪?打開手電,讓我看看你的位置。”程卿喊道。
“手電…不知道掉到哪裡去了…”鍾義哭喊著,“卿姐,你快救我上去,這裡好黑!”
“那我打開手電,你看看能看到麽!”程卿打開隨身的強光手電,向下晃動著。
“好像…嗯…我也不知道,好像還是很黑,你在哪裡啊!”鍾義叫道。
“鍾義,你已經到底了麽?能往上爬麽?”程卿喊道。
“不行,這個好滑,我爬不上去。”鍾義摸了摸滿是青苔的石壁,垂頭喪氣。
“用登山鎬,試試能不能掛住。”
“不知道丟到哪裡去了,我的背包…”鍾義沮喪道。
“你別怕,我上去找人,待會來救你。你不要亂跑,找個安全的地方待著,原地等我。”
程卿考慮了一下實際的情況,還是決定先上去找到其他同伴再說。
“卿姐!我害怕!”鍾義一聽程卿要走了,立刻哭出了聲。
“別怕,我一會就下來!”程卿安慰道,“我不會丟下你的!我保證!”
可話音未落,程卿突然感覺身上的繩子一松,整個人陡然往下墜落。
她眼疾手快撐了一下石壁,調整了姿勢,護住了頭部。
這深溝果然是百轉千折,程卿在溝壁間來回跌撞了七八次,才重重摔到了地上。
“咳…”她緩了口氣,暗中活動了一下各處關節,
還好,應該只是皮外傷。 “卿…姐…?”鍾義顫巍巍地喊道。
“啪!”程卿扭開手電。
“姐!”鍾義哭成淚人,跑過來抱住程卿。
“沒事了。”程卿摸摸他的頭,這個一米九的大漢,委屈地像個小女孩。
“你…你為了救我,跳下來了?!”鍾義顫抖地問道。
“不是,可能是上面有人割斷了我的繩索,我才掉下來的。”程卿說道,熄滅了手電。
“有人割斷了你的繩索?!”鍾義瞬間義憤填膺起來。
“噓,敵人在明,我們在暗,先找個地方躲起來。”
程卿拉著鍾義,朝剛才手電未熄滅之前,她就看好的一個角落,慢慢移動過去。
“姐…誰要害我們?”鍾義擦了擦眼淚,瑟縮成一團。
“不知道…”程卿皺了皺眉,“鍾義,你為什麽會在這裡?”
“我也不知道…我,我周圍突然多了好多人,不,也不知道是不是人,我也沒敢看,還有好多很恐怖的聲音,好像是有人在跟我說話,我也不敢聽他們說什麽!”
鍾義真是滿腹委屈不知道從何說起。
“恐怖死了,我喊你們,你們誰都不回答我,我只能閉上眼睛捂住耳朵,拚命向前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一下子掉下來了,然後可能暈了吧?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剛才醒過來,這裡好黑,好可怕!我就…喊救命…然後你就來了。”
他這段聲淚俱下的描述,聽得人也不知道是哭好還是笑好。
這個怕鬼怕黑,什麽都怕的家夥,竟然因為什麽都不敢看不敢聽,而意外率先闖過了白霧林的幻象魔障。
程卿等了一會,見上面沒有什麽反應,便打開手電,先找回鍾義散落的裝備。
卻在這個時候,突然頂上有無數碎石子順著溝壁滾落下來,不消說,肯定是有人又下來了。
程卿和鍾義趕緊關了手電,回到隱蔽處,屏息凝神,靜待著“敵人”降落。
“不夠長!”傳來一聲喊叫。
“肖奉國?”程卿皺眉。
“是他割你繩索?!”鍾義又驚又怒。
“噓,別說話,靜觀其變。”程卿拉著他繼續蹲在角落裡。
“對對,他還有同夥!要一網打盡!”鍾義點了點頭,安靜下來。
“不會是昱哥吧?”他又小聲嘟囔起來,肖奉國還能和誰在一起?勢必是嚴昱唄!要是他倆狼狽為奸怎麽辦?!鍾義很糾結。
“你把你的繩索扣在繩子上扔下來,我再往下看看。”肖奉國喊道。
不一會,晃動的手電光從溝壁上閃了下來。
兩條繩索加一起,順利到達了溝底,肖奉國解開繩索,打開手電,仔細觀察起四周來。這裡的地貌有點奇怪。
肖奉國擰了下眉毛,這裡不像是普通的溶洞,洞頂很低,可見范圍內,全是密密麻麻的坑洞,洞中透風,不知道通向何處。
“怎麽樣?”上面的人很快也順著繩索下來了。
“有點怪。”肖奉國說道。
下面溝洞多,空氣流竄,稍微大聲說一句話,就會有遙遠的回聲,聽起來非常詭異。
“怪不怪另說,有我們的人麽?”下來的竟然是黃士季。
“不是昱哥?!”鍾義忍不住小聲說了句。
這點動靜,並沒有瞞過肖奉國的耳朵:“什麽人!出來!”
“你凶什麽!”鍾義不顧程卿阻攔,跳將出去,對他而言,只要確定不是鬼,就沒什麽可怕的。
“鍾義?!”肖奉國一陣驚喜。
“你們兩個!幹嘛割斷我卿姐的繩子!”鍾義氣急敗壞地罵起來,瞬間把程卿也暴露出來。
此時程卿再藏也是無益,索性也出來了。
“程小姐!”黃士季忍不住喜上眉梢。
程卿可是最大的寶,其他人丟了也就算了,有程卿,就有希望到目的地,畢竟重要的家夥事都在她手裡。
“誰割斷了誰的繩索?”肖奉國一臉懵逼,關注點全在鍾義的話上。
“有人從上面割斷了我的繩索,我掉了下來。”程卿低聲道。
大家為了不引起回音,都刻意壓低了聲音,除了鍾義。
“誰?!”黃士季追問。
“不知道。”程卿搖了搖頭。
“看到嚴昱了麽?”肖奉國再問。
“沒有啊,我以為你跟昱哥在一起呢!怎麽你們倆搞到一起去了?”鍾義撓了撓頭。
“說來慚愧,黃先生救了我。”肖奉國將別來情形一一道來。
他在白霧中迷失了方向,突然看到嚴昱在前方,便不假思索地追了上去。
越追兩人之間的距離越遠,到最後,他完全迷失在白霧之中。
直到,突然有人拍了他的肩膀,他回過頭去,卻發現是已經去世的爺爺。他徹底迷茫了,墜入自己編織的幻象中。
黃士季碰到他的時候,他正在跪在一顆樹前,沉浸在兒時的夢魘之中無法自拔。
“那幻覺,到底是怎麽回事?”程卿問黃士季,他既然能解開幻覺,想必是知道的。
“這裡的環境,可能能觸發人的心魔,人看到的東西是由大腦決定的,這個大家都知道。當你的大腦接收了暗示,你看到的,自然就是你心裡想出來的那些東西。至於觸發的機制是什麽,就不好說了,可能是吸入的白霧,也可能是其他的東西。”黃士季說道。
“白霧有問題?”程卿皺眉道。
黃士季攤了攤手,表示不能確定。
“那黃先生為什麽會不受影響?”程卿再問。
“我其實也受了影響。我看到了師兄…”黃士季神色一黯。
“然後我立刻意識到這是幻覺,就沒有繼續再往前走了。我燒了符紙,用了定神咒。也不知道是不是符紙起了作用,反正後面就沒看到他了。”黃士季故作輕松地聳了聳肩。
“你們剛才在上面,看到別的人了麽?”程卿抬頭看了看,除了壁頂什麽都看不到。
如果切斷她繩索的顯然不是黃士季他們,那說明還有敵人掩藏在暗處。
“沒有…不過話說回來,霧那麽大,就算是有人在身邊,可能也看不到。”黃士季搖了搖頭。
“得回頭找他們。”肖奉國心裡掛念的是嚴昱的安危,他們在這裡多談一刻,嚴昱就危險一刻。
“這個…”黃士季的猶豫顯而易見,“如果破不了幻覺,那最好暫時不要再往外跑比較好。”
“你們先待在這裡,我去找吧。”肖奉國二話不說,拉住繩索準備上去。
求人不如求己,他無法眼睜睜看著嚴昱陷入險境而不管不顧。
“黃先生。”程卿開口道,“現在這樣的情況,隻憑我們幾個人是斷然無法成事的。”
她環顧了一下四周的風洞,“就算這裡真的是我們要找的地方,我們也不可能直接進去,那只能是死路一條。”
“我明白。”黃士季點了點頭。
“找到其他人,大家退守到安全的地方商量好對策再繼續前行,是我們的第一選擇,畢竟,呂義山的後援隨時會到。我們還有一線生機。”程卿說道。
“程小姐說的我都懂,可是貿然出去找人真的不是好辦法,你也看到了外面的情況,我也不確定我能克制住幻覺。而且,你也說了,還有暗處的敵人在上面。”
黃士季也抬頭看了看,“要不這樣吧,程小姐和鍾義在下面待著,肖先生先上去探探縫口有沒有危險,要是有危險,大家都退到下面來,畢竟下面有隱蔽的地方。”
他指了指那些風洞,“要是上面沒人,我和肖先生去找,不管找不找得到,兩小時內回來。如果真的找不到,我們就撤退,從長計議,大不了再等一年。這次就當是探路了。”
“好。”肖奉國已經在往上爬了,聽到黃士季的話,立刻答應了。
“還是一起上去的好。”程卿思考了片刻,“敵人切斷繩索,目的可能就是把我們困在這裡,我和鍾義還是上去的好,我們守在縫口也可以接應你們。”
“也好。”黃士季點了點頭。
肖奉國受過特種訓練,如壁虎遊牆般快速上到溝縫口。
他靜靜待了一會兒,四周白霧依舊彌漫,很安靜,沒有其他聲音。
肖奉國拉了拉繩子,打了個暗號,不一會兒,其他幾人也上來了。
“一切小心。”程卿叮囑道。
“這個自然,我是很惜命的,畢竟咱們尾款還沒結呢!”黃士季笑道。
既然懷疑是白霧在作祟,幾個人上來之後都戴上了防毒面具。
程卿和鍾義依照計劃,守在縫口。
為了防止被偷襲,按照程卿的安排,兩人邁過了實際上並沒有多寬的溝縫,埋伏在深溝的另一端。
肖奉國和黃士季則聯手回頭尋人。
黃士季掏出羅盤,將他自己的銅錢放在上面,用手劃拉了一下,銅錢在羅盤上旋轉起來。
“哎呀,這個大霧…真是讓人頭疼。”黃士季皺眉說道,兩人並排走著,雖然隻相隔幾步,但是居然完全看不到對方。
“要不…”黃士季突然伸手拉住肖奉國,“牽個手唄…”
肖奉國立刻石化了…
尷尬的氣氛在蔓延,但倆人也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隻好默契地假裝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手牽著手繼續朝前走著…
“銅錢…真能定位?”肖奉國拋出一個問題,想緩解這要人命的詭異氣氛。
“要不你覺得我是怎麽找到你們的。”黃士季給他一個白眼。
“能不能先找…”肖奉國本來想說先找嚴昱,可是突然想到還有一位女士官雲衣也失了蹤, 就有些糾結了。
“唉!”他歎了口氣,“先找官小姐吧。”
“說句實話,找他倆的機會對半。”黃士季說道,“官雲衣的優勢是她的那個陰陽環,而嚴昱的優勢,是神火咒。所以他倆的氣場,比呂義山的強。”
“你的銅錢,會優先指向氣場強的人?”肖奉國不解,黃士季第一個找到的人明明是自己。
“其實…”黃士季猶豫了一下,“其實吧,我最先找的是程卿,她是開了靈覺的引子,相對來說最好找,你嘛…呵呵呵呵,是我在找她的半路上撿到的。”
肖奉國無語…
“如果陰陽環和神火咒的氣場差不多呢?”隔了片刻,肖奉國又問道。
“總會有一個稍微強一些。”黃士季說道。
“如果一樣呢?”肖奉國是個認死理的人,一定要得到答案才能罷休。
“如果一樣,會先指向誰?如果他們一個朝左,一個朝右,你這個東西分不出來強弱,會不會指中間?”
“……”黃士季回答不出來,沉默了片刻,一把甩開肖奉國的手。
“你這人怎麽這麽煩!”被無情地質疑了專業才能的他,冷哼了一聲,自顧自地朝前走了。
被拋棄的肖奉國一臉無辜…
“煩死了!”黃士季走了幾步,看肖奉國沒跟上,又出聲叫他,“快點跟上,省得我待會還要找你!”
肖奉國往前摸了幾步,兩人摸來摸去,終於碰到了一起,重新拉上了手,貌合神離地繼續湊合著往前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