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鄉。

　　盧宗漢的老巢盧家大屋的廳堂裡，門窗敞開，風兒悠悠，不時從外面透進來幾分涼意，讓人感覺神清氣爽。盧宗漢悠閑地躺在一張涼椅上，慢慢搖著折扇。

　　上次，他親自帶隊偷襲縣政府失手，領著黃勝和一幫匪眾倉皇逃回家，一清點人數，居然少了七、八個。本想去出個風頭，撈點油水，讓解放軍不敢輕視自己，增加以後和共產黨周旋的砝碼，結果反而栽了個大跟頭，還差點把自己給搭進去了。思來想去，總覺得偷雞不著，反蝕了一把米，心裡很不是個滋味，連續幾天悶悶不樂。

　　其實除了盧宗漢，還有一個人心裡也不踏實，就是黃勝。隨盧宗漢突襲石城，本是一個讓他建功立業、大顯身手的好機會，他也確實指望能借機表現一番，在一幫他根本看不上眼的烏合之眾面前打個大大的翻身仗，讓別人對自己另眼相看，好趁機在盧宗漢面前站穩腳跟。誰想人算不如天算，本來千載難逢的機遇，最終卻落了個灰頭土臉，在劉彪等人面前更加抬不起頭來。黃勝對自己的處境看在眼裡，急在心上，無奈命運不濟，也只能徒呼奈何。

　　好在黃勝很有自知之明，從石城回來，沒事從不在盧宗漢眼前晃悠，每天早上吃了飯，就以訓練為名，把一幫匪兵帶出去，在外面東遊西蕩，有時還自掏腰包，買幾包卷煙當做福利分給匪兵們抽。

　　匪兵們一天到晚在外面晃悠，自由散漫，抽著香煙，打著野食，偶爾還能快活快活，不受任何約束，自然也就不那麽討厭他黃勝了。

　　但劉彪卻自始至終厭棄黃勝，怎麽看他都不順眼，一面和他暗中較勁，一面千方百計挑唆盧宗漢，總在他耳邊嘀咕:“司令，我看那個姓黃的不是什麽好東西！”

　　“此話怎講?”盧宗漢知道他和黃勝有點不對眼，卻始終揣著明白裝糊塗。畢竟，黃勝在國軍當過營長，算不得是個草包，留著他對自己還有用。

　　“司令，上次共黨在蔣家洲開萬人大會，明明可以和向財東聯手，二面夾擊，給解放軍以沉重打擊，他卻非要自以為是，鼓動你帶著弟兄們去偷襲縣政府，不僅未建寸功，反而貽笑大方，折損了我們好幾個兄弟。我看，那根本就是個圈套，就是想把司令往火坑裡推，讓共軍有可乘之機！你說，他這是不是故意給我們使絆子?”

　　盧宗漢面無表情，搖著扇子說:“我覺得他的建議倒是沒有什麽不對。只是我們的運氣差了一點，正好趕上共軍的增援部隊剛出大門。如果我們晚到一會兒，避開了那股部隊，讓共軍兩頭不能兼顧，那結果就不一樣了。不過，澧水河裡那個打魚的，在背後放冷銃，傷了我們幾個人，鐵砂子還差點兒打到我身上，下次見到他，決不能輕饒他！”

　　劉彪自告奮勇，討好道:“司令，我現在就帶人去石城，把他給乾掉，以絕後患！”

　　盧宗漢擺擺手，不留情面地數落他:“你呀，有勇無謀。共軍剛遭受了損失，肯定會更加嚴查每一個進城的人和每一張陌生的面孔。這個時候去石城，純粹是自投羅網！”

　　劉彪梗著脖子，啞口無言。

　　盧宗漢搖了一會扇子，忽然從椅子上直起身來，吩咐劉彪:“你去一趟常德。”

　　“去常德?司令，常德現在也早已落入共黨之手，去那兒做嘛呀?”

　　“做嘛?當然是摸情況啦！”

　　劉彪不敢違背盧宗漢的旨意，扮成一個做小本生意的販子，背著半袋豬鬃，

裝模作樣去常德打了個轉身， 買了幾份近日出版的報紙，匆匆掉頭回來。　　“司令，出大事啦！”

　　劉彪回到南鄉，衝進盧家大屋一聲怎呼，把躺在涼椅上歇瞌睡的盧宗漢嚇得一楞，一下直起身來，急問:“出什麽事了?”

　　“司令，你看！”

　　劉彪遞上一張報紙。盧宗漢接過報紙，一眼就看見了頭版上一行粗黑的大字標題:程潛、陳明仁通電起義，湖南全境宣告和平解放！

　　盧宗漢把報紙搓成一團，扔在地上，憤懣不已:“原以為國民黨還能回光返照，多撐些日子，沒想到這麽快，連程潛和陳明仁都投降了，還反共救國，救個屁！”

　　“司令，程潛和陳明仁雖然投靠了共產黨，可石城西北山裡的國民黨新編第15軍卻沒有反水。那就是一座大山，懸在石城共軍的頭上，隨時都會成泰山壓頂之勢……”

　　盧宗漢歎息道:“唉，15軍作不了指望！我倒是希望向財東和陳次之他們能鬧出點動靜，分散共軍的精力。否則，以我現在的處境，此後的形勢很難預料啊……”

　　“司令，那我們何不撤往西北鄉……”

　　“撤往西北鄉?”盧宗漢冷笑，“西北鄉是向財東和陳次之的地盤，你以為他們都是善良之輩，能容得下我盧某人嗎?妄想！”

　　屋外一個站崗的匪兵突然跑進廳堂，手上舉著一封信，向盧宗漢報告:“司令，剛剛有人送來了一封信！”

　　“誰送來的信?”

　　“一個打柴的。”

　　“打柴的?”盧宗漢接過信，滿腹狐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