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財東面無表情地站起身來,手執著煙鬥走到方大友跟前,眯縫著眼問:“方保長,曉得我向財東是什麽人嗎?”
這個還用問?別說在古河口,就是在整個石城,甚至在虎坪山周邊的湘鄂邊界一帶,向財東這土匪天王的大名誰人不知,哪個不曉?方大友在古河口土生土長,又當了這麽多年的保長,自然就更不必說,早已如雷貫耳。不過,觀向財東那神態,猜想他話裡肯定另有他意,便連連點頭,說:“曉得,曉得。”
果然,向財東話鋒一轉,說道:“前不久,綏靖公署的宋希濂宋長官給老子封了個旅長,官兒雖不小,可他娘的都是空頭支票。以前,還有個保安團,現在屁都沒有了,真是要人沒人,要槍沒槍,要軍餉沒軍餉。上面就發一張破紙,打發叫化子也不至於如此。老子算是看穿這世道了,想出人頭地,就得有實力,不然就算給老子封個皇帝也沒什麽卵用!要玩,就得玩點實際的,玩點兒看得見摸得著的。共產黨*不是說‘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嗎,老子就跟他學學,也來個槍杆子裡面出政權!”
“向嗲,您的意思是……”
“老子準備在古河口成立一支反共救國軍,由我當司令。你去各個山寨給老子宣傳發動,凡是家有壯丁的,必須加入我們救國軍。家裡沒有壯丁的,就要出糧出錢。既不出錢糧又不出人力的,就以通共罪論處!”
“這……”方保長苦著臉,一副為難的樣子。向財東盯著他,突然目光一凜:“姓方的,老子可是宋希濂宋長官親自委任的暫編第一師的旅長,現在為黨國招兵買馬,你身為保長居然不願配合,是何意思?”
方保長連忙否認:“不,不,向嗲,我願意配合,願意配合……”
“那好,從現在開始,給你三天時間,走村串寨,先拉一百個壯丁回來給我。”
“向嗲……不,向司令,我這個保長現在也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你讓我一個人去抓壯丁,還要三天就抓一百人,我、我實在是勢單力薄呀……”
向財東冷笑:“你手下不是養著幾個保丁嗎?難道一個個都他娘的是吃乾飯的?”
“向司令,不瞞你說,就那幾個家夥,平時好吃懶做,人模狗樣的,真要讓他們去辦點事兒,沒一個人能指望啊!”
“那好!”向財東命令周國卿:“你帶上一個班的弟兄,跟著他去拉人,誰敢不聽招呼,就地處決!”
“是,司令!”
周國卿剛才吃了碗綠豆粥,又喝了幾口蕎麥酒,肚子沒那麽餓了,馬上帶了幾個人,操起家夥,要挾方保長:“怎麽,還想讓我們拿轎子抬你?”
方保長一臉苦逼,隻得跟著周國卿等人走出李大戶家,去附近村寨裡抓壯丁。
周國卿帶著一幫匪兵荷槍實彈跟著方大友,令他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這人平時在老百姓面前作威作福,一副頤指氣使的樣子,但如今國民黨大勢已去,他這個保長似乎已成了浸泡在水中的泥菩薩,隨時都會沉入水中,丟掉性命。想要活命,要麽抓住救命稻草,要麽趕緊擺腳上岸。他深知,要不是山裡還駐著國民黨的新編第15軍,解放軍可能早就進了古河口。而15軍幾萬人的隊伍,既無糧草,又無補給, 不可能老在這山溝裡貓著,總有一天要撤往他處。到那時,向財東這些人沒了靠山,被解放軍剿滅也只是遲早的事,
如若自己不趁早謀條後路,一旦解放軍來了,古河口成了窮腿子的天下,自己豈不也會變成被鎮壓的對象? 方保長肚子裡打著自己的小算盤,本想和向財東劃清點界線,無奈被他強壓一頭,不敢翻臉,隻好提著面銅鑼,帶著周國卿和一群匪兵連續幾天來到附近村寨,邊敲鑼邊吆喝:“各位父老鄉親,不分男女老幼,通通到寨中的碾子坊外面集合……”
碾子坊外,周國卿和幾名匪兵象凶神惡煞,等在那兒。看見老百姓中稍稍年輕點的男人就一把揪出來,讓他們站到人群的對面。
一會兒,群眾中的男人都被揪得差不多了。大夥面面相覷,心裡慌張,不知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
周國卿站到一個石滾上,揮舞著手槍,凶巴巴地盯著眾人嘶吼:“你們都聽著,我們向司令要成立一支反共救國軍,剛挑出來的這些人就是我們選中的救國軍士兵。凡是家裡沒有人被選中的,每家在三天之內上繳五塊大洋或五擔糧食。既不繳錢又不交糧的,根據向司令的命令,一律治罪!”
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殘,紛紛叫苦:“天哪,人都被你們拉走了,連耕田種地的人都沒有了,還要出錢出糧,你們讓不讓人活呀……”
周國卿朝天上開了一槍,咆哮:“老子們和共產黨流血拚命,乾的是掉腦袋的買賣,讓你們這些窮棒子出點錢出點糧,你們還敢嘰嘰歪歪,不想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