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935年夏天。
澧水岸邊,夕陽西下,涼風習習。覃大貴坐在河邊的一塊大石頭上,拿著一支煙鬥吸煙。
河對面,才十四歲卻長得象個大人的少年覃天獨自駕著魚船在岸邊收起一串地籠,看見裡面網住了好多魚,高興地蹲在船頭,把籠裡的魚一條一條抓出來,裝進船上的木桶裡。。
覃大娘從棚屋裡探出頭來,大聲招呼覃大貴父子倆:“回來喲,吃晚飯啦!”
“好哩,就來!”覃大貴將手上的煙鬥朝石頭上磕磕,除掉煙灰,站起來拉長聲音向河對岸呼喚:“哎,天兒,回來吃飯囉——!”
覃天收了半桶魚,把地籠又放進河裡,聽見父親在呼喚自己,曬得黑黑的臉膛上露出純真的笑容:“爹,我放完地籠就回來,你們先吃!”
覃大貴隔河眺望著懂事的兒子,心中充滿欣慰。忽然,他的臉色一下變了,急忙大喊:“天兒,土匪來了,快跑……”
河對岸的柳樹林中不聲不竄鑽出幾個背著長槍的匪兵,一陣風撲下河灘。覃天只顧低頭在水草裡放著地籠,連覃大貴的喊聲也沒聽見。當他突然抬起頭來,只見一群匪兵已到了河邊,幾條長短槍支一齊對準了他,惡狠狠地吆喝:“別動,動就打死你!”
為首一個肥頭大耳的家夥是盧宗漢手下的小頭目,名叫劉彪,身上斜挎著一支盒子炮,敞胸露懷,現出一身自花花的肥膘。他盯著覃天看了一會,見只是個未成年的孩子,收起手槍,示意一名匪兵從船上拎下木桶,一看裡面裝著好多魚,頓時喜笑顏開。
覃天從河裡衝上岸,用身體護住木桶,朝劉彪怒目圓睜。劉彪伸手掀一下覃天,居然沒掀動,有些惱怒,擼著袖子威脅:“這臭小子,你是不知天高地厚。咱們盧司令要吃澧水河的新鮮魚,你敢不給?”
覃天氣哼哼:“什麽狗屁司令,土匪!”
“他媽的,敢罵我們盧司令是土匪,你不想活了?”劉彪擼起衣袖,作勢要教訓覃天。覃天也是初生的牛犢不怕虎,梗著脖子賭氣地和他頂撞:“就是土匪!就是土匪!”
劉彪咬牙切齒,狠狠踢了覃天幾腳,喝令匪兵:“還楞著做嘛,把這小兔崽子押回去,交給司令親自處置!”
兩名匪兵把覃天架起來拖上河堤。劉彪拎著木桶在手上掂掂,遞給一個匪兵,幾個人大搖大擺走上河灘。
覃大貴見土匪押走了覃天,急得一個縱躍撲進河水中,快速遊向對岸,大喊:“哎,他還是個孩子,你們放了他……”
劉彪聽見喊聲,掏出手槍,回頭朝河裡開了一槍。覃大貴一個猛子扎進水裡,再冒出頭來,劉彪一夥已不見蹤影。
覃大貴遊到船邊,抄起一支船槳,上岸衝進柳樹林,哪裡還有半個人影,急得在樹林中瘋狂尋找,“天兒,天兒……”
天色朦朧,失去兒子的覃大貴蹲在地上,痛哭失聲……
劉彪等人押著覃天,沿著一條小路直插附近的山邊。匪兵們一個個饑腸轆轆,都不想走了,攛掇劉彪:“劉隊長,這大半桶新鮮的河魚拿回去,司令一個人也吃不完,不如讓我們自己也嘗嘗鮮,順便找個地方填填肚子……”
劉彪也餓得頭眼有些昏花,發現不遠處有座木房子,命令匪兵過去,“上那邊弄點吃的。”
匪兵們聽說弄吃的,一下來了勁,朝木房子飛奔過去。
木屋裡住著一戶貧苦人家,房子年久失修,十分破舊,屋裡也是家徒四壁,找不到半點值錢的東西。
天黑了,牆上插著一根點著的油柴,一家幾口人圍著牆邊的一張舊桌子喝著苞米糊糊。劉彪突然帶人闖進屋子,殺氣騰騰的樣子把一家人嚇得魂都快沒了。屋主“撲嗵”跪在劉彪面前,哆索著手直作揖:“你們行行好,我……我家裡真沒值錢的東西……”
劉彪自己拉把椅子坐下,吩咐一個匪兵把木桶拿進來,呵斥屋主:“看著點兒,老子不是上你家來打劫的,肚子餓了,弄點吃的。這是剛從澧水河打上來的新鮮桂花魚,給老子們燉一缽上來。再把你家裡的臘肉也燉上一缽。”
“你們看我家這樣子,哪有臘肉啊……”
“沒臘肉?你就不能給老子們殺一隻雞嗎?再敢哆索,老子一把火燒了你這破房子!”
劉彪瞪著眼,手裡拎著盒子炮,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屋主忍氣吞聲,隻得去灶房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