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嗞……”

　　“聽眾朋友們，不知不覺，我們已經來到了深夜二十三點，今天的音樂風景線馬上就要和大家說再見。”

　　“在節目最後的時間裡，讓我們共同來欣賞一首，由杓子兄弟帶來的，父親。”

　　收音機裡的旋律讓衛來抬起了頭，可是很快，他又重新低下頭，看著放在腳邊的黑色塑料袋。

　　此時，他正坐在客廳的那張小桌前，在他的對面，就是那個男人，那個雨夜盲人變態殺人狂。

　　小桌的中間擺著那碗剩下的魚湯，新盛滿的兩碗飯放在兩邊，其中一隻碗上放著筷子，另一隻碗上面放著杓子。

　　這是他們的晚飯。

　　只是……

　　早已經涼了。

　　下午，在看到便利店裡的爆炸之後，衛來終於找回了久違的安全感，對於殺蟲劑的爆炸效果，他很滿意。

　　他不再忌憚，就那麽徑直回到這套房子裡。

　　一直到現在，衛來，那個男人，兩個人已經在小桌前坐了差不多九個小時。

　　終於，男人站了起來。

　　他將兩碗米飯重新倒進電飯煲裡，再將那碗魚湯也一並倒進去，開始熱飯。

　　又一頓奇怪的，在午夜的飯。

　　“……嗞……嗞……”

　　“下面緊急插播一條新聞，由於暴雨天氣，東二環高架發生連環交通事故，請司機朋友們……”

　　衛來慢慢拿出一個打火機，握在手心裡。

　　“暴雨終於下起來了。”

　　男人看了衛來一眼，依然沒有出聲。

　　“無論如何，中午的魚，很好吃。”

　　衛來繼續說道，低著頭，看著腳邊的黑色塑料袋。

　　“所以，我等了九個小時，為了另一個人，他陪伴了我九年，我……”

　　“很想他。”

　　男人的眼神變得奇怪，似乎聽不懂衛來在說什麽。

　　“這九個小時其實也是給你的，我一直在想，你總得對我說點什麽吧?”

　　衛來仍舊沒有抬頭，男人也仍舊沒有開口。

　　“還有繼續偽裝的必要嗎?”

　　“我其實有過一些猜測，你到底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為什麽會……”

　　“應該是你兒子吧?”

　　“你兒子把你害成這樣的?”

　　衛來雖然低著頭，可他的余光一直看著對面的男人。

　　在他的幾句話之後，那個男人的神情終於有了變化，他在痛苦，很痛苦，全身都在輕微顫抖。

　　然而，他仍然一言不發。

　　“你兒子到底做了什麽?”

　　衛來無所謂的搖了搖頭。

　　“好吧，隨便了。”

　　“不過無論如何，我還是想說，把你害成這樣，你兒子，挺該死的。”

　　衛來的眉頭微皺，因為他發現，對面那個男人一直麻木的臉上，出現了一抹非常明顯的憤怒。

　　他看向衛來的目光中，帶上了許多怒火。

　　生氣了麽?

　　戳到痛處了?

　　那麽，讓你成為變態殺人狂的，真的就是你兒子吧?

　　衛來心裡想著這些，將手伸進塑料袋裡，拿出一瓶殺蟲劑。

　　“好了，把門打開吧。”

　　“另外還想告訴你，下午在便利店的那場爆炸，其實是我做的。”

　　“開……臥槽！”

　　衛來一聲驚呼！

　　對面，男人突然暴起，一把將桌子掀翻，緊跟著他直接撲了過來，惡狠狠抓住衛來的衣領，將衛來提了起來。

　　男人的臉上……

　　憤怒。

　　痛惜。

　　竟然還有許多……無助。

　　動手了是嗎?

　　惱羞成怒?

　　也是，暴雨，深夜，條件都符合了，該是時候動手了。

　　衛來冷笑著，抬起了雙手。

　　他的右手拿著一個打火機，左手緊握著一瓶殺蟲劑，食指按在罐子頂上的按壓器上，隨時可以按下去。

　　啪！

　　打火機點燃，昏黃搖曳的火光，映照在男人的側臉上，忽明忽暗。

　　現在，只要衛來按下按壓器，男人立刻就將變成一個火人。

　　“我再說一次，把那扇門打開！”

　　衛來的聲音越發冷漠，他沒功夫在這裡耗著，隻還有一個小時，那扇門後面的傷者就會停止呼吸。

　　然而，男人的情緒卻更加激動，眼睛已經通紅。

　　“哼，我不懂你在生什麽氣，我只是在說一個事實，你兒子該死，至於你……”

　　下一刻，衛來悚然而驚，眼珠子差點從眼眶裡瞪出來。

　　近在咫尺的這個男人，他……

　　“唔……啊……啊……哇……唔……哇……唔……唔……啊！”

　　他終於開了口，他開了口，這個男人他終於張開了口……

　　所以，就在他面前的衛來看見了……

　　這個男人……

　　沒有舌頭！

　　就像一股高壓電從全身竄過，衛來從頭到腳一陣一陣的發麻，甚至顧不得再偽裝，他就那麽直落落的看著男人的嘴。

　　那裡面……

　　他的舌頭，已經萎縮的只剩下很小很小一條，幾乎看不見。

　　這個男人，他一直都不開口，他從來不肯說話，衛來認為這是他最大的破綻，然而……他竟然……

　　啞巴！

　　男人突然將衛來放開，他幾步走到對面擺滿了藥的那張所謂茶幾，拿起一個藥瓶，轉身看著衛來。

　　衛來一時間根本沒有反應過來，他到現在還消化不了這件事情，這個男人，他竟然是個啞巴！

　　下一刻，一個藥瓶飛了過來，直接砸在衛來身上。

　　他下意識打了個顫，然而……

　　並不痛。

　　再聽藥瓶落地的聲音……

　　空瓶子?

　　接著，男人一個跟著一個瓶子扔過來，都是之前衛來看到的，那些進口藥的瓶子，上面全是英文。

　　那個男人，似乎已經到了崩潰的邊沿。

　　衛來撿起一個瓶子……

　　Gleevec

　　這是……

　　衛來覺得這個藥很眼熟，似乎在哪裡見過。

　　對了，我不是藥神！

　　這是格列衛，就是電影裡治療白血病的那種進口藥，這個藥……

　　等等！

　　誰有白血病?

　　這間屋子裡，誰有白血病?

　　衛來更加震驚，差一點就要忍不住跟那個男人對視。

　　他腦海裡突然想起來一個東西，口罩，房間裡那個帶血的口罩。

　　衛來記得，在《我不是藥神》這部電影裡，白血病患者好像都會戴口罩……

　　再看那個男人，此時他的脖子上，依然還掛著一個口罩。

　　白血病人?

　　難道不是為了掩藏身份嗎?

　　就在衛來驚魂未定的時候，那個男人……

　　噗……！

　　一口血， 噴了出來。

　　脖子上的口罩，霎時間鮮紅起來，像極了……

　　衛來在床底下找到的那一隻！

　　男人倒下了……

　　衛來趕緊跑過去，用盡全力想將他扶起來，可最終，他自己也倒在地上。

　　他的身子太弱了。

　　在衛來倒下的瞬間，他看到了一副畫面。

　　就在之前擺著桌子的地方，桌子倒下後露出的那面牆上，密密麻麻，一排，兩排，三排……貼滿了魚尾。

　　最下面的魚尾要大一些，越往上，魚尾越小。

　　最新的一個，也是最小的一個，就是衛來今天中午看見的那個，男人從那條不到半斤的小魚上，剪下來的那一枚魚尾。

　　魚眼可以明目。

　　魚尾……代表祈福。

　　衛來，呆住了。

　　他仍由男人抓住他的手，在他的手心裡，一筆一劃……

　　我，沒，死……

　　你，不，能，死。

　　一瞬間，衛來的腦子裡空白一片。

　　轟隆隆隆~

　　雷聲之後，暴雨更大了。

　　閃電照亮了衛來的臉，那上面沒有一絲血色。

　　一片煞白！

　　男人在他手心裡寫完這段話之後，緊緊的握住了他的手腕，是的，手腕。衛來也看見，他自己的手腕上，一條，一條，一條，布滿了傷痕。

　　很多事，衛來終於明白了。

　　轟隆隆隆~

　　又一聲雷鳴。

　　突然！

　　咚，咚咚。

　　“請問，有人在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