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寶告訴黎俠，他們剛走不久，警察局的人就來了。黎俠問:“他們來幹什麽?”

　　小寶說:“他們是警察局負責為日本軍部收購糧食的。可這秋收時間還沒到啊，各家的糧食也是青黃不接的，有的人家已經都揭不開鍋，就等地裡的稻谷收割。就這個時候，他們來強行收購糧食，老百姓自然不給，結果就打起來了。”說著，他們已經看到一戶人家的門前聚集了好多人。

　　黎俠透過人群，看到地下躺著一個中年男子，死死用身體捂住一個米袋子，這時，一個當官模樣的警察惱羞成怒，一下拔出了手槍。黎俠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一步衝上去，推開周圍的警察，挺身護住躺著的中年漢子。那人一看是一個文弱女人來攪局，拿槍的胳膊朝後一掃，正好錘在黎俠的嘴上，瞬即血就從嘴角流了下來。

　　黎俠用舌頭舔了一下，鹹的，是血，用手背擦了一下嘴巴，依然倔強地站到那個警官和老鄉的中間，指著他的鼻子，厲聲地罵道:“你有種。你一個大老爺們，敢打手無寸鐵的父老鄉親，同胞兄弟姐妹，你這算什麽本事。你就是個孬種，你有本事去打日本鬼子去。人家都欺負到你的家門口了，你卻在這裡向自己的同胞耍橫。老鄉們風吹日曬在地裡乾活，養活你們這幫孬種，你還敢向他們開槍，你就不怕夜裡有人來敲門，索你的命。”說著，嘴裡的血又流了出來。

　　那位警官剛想發怒，恰在此時，旁邊一個警察拉了拉當官的胳膊，說:“唐局長，你家婉兒小姐在那邊哭了。”被稱作唐局長的人其實就是唐婉兒的爸爸唐一統。他一聽這話，很驚詫，衝著黎俠哼了一聲，說:“走。”

　　警察頭裡走，唐一統跟在後面，一會兒就來到了一棵樹下，只見唐婉兒一個人在一個勁地抹眼淚鼻涕。警察說:“小姐，唐局長來了。”

　　唐一統一看自己的寶貝女兒怎麽在這裡，哭的跟個淚人似的，心疼地問:“婉兒，你怎麽會在這裡?誰欺負你了?”唐婉兒見到爸爸，更是哭的厲害。

　　唐一統大聲的喊:“誰知道，是誰欺負小姐了?快說！”警察低頭不敢說。

　　唐婉兒一抹鼻涕說:“是你。你為什麽要打我們老師。你還讓我有什麽臉再回到學校?”

　　唐一統愣了:“哪個是你老師?”

　　田禾從遠處走過來:“你剛才打得嘴角流血的人就是我們老師。黎老師今天帶著我們讀書會成員來這裡調研，你看看，這就是我們了解到的老鄉的情況:全村十有八九已經快要揭不開鍋了，只有那保長家的米倉是有米的。你不去保長家裡收糧食，你去搶老百姓的，你還讓他們活命嗎?！唐婉兒，你不要哭，不值得為這樣一個父親哭。我們走。”田禾拉著唐婉兒就要走。

　　唐局長望著女兒喊:“婉兒，跟爸爸回家去。”唐婉兒頭也不回地和田禾走了。

　　警察把警車開了過來:“局長，我們暫且先回去吧！”唐局長氣憤地把槍收起來，雙手捂了一下臉，狠狠地搓了一把，臉上瞬即一片紅色充血痕跡，他懊惱地歎了一聲:“收隊。”然後低頭上了車。

　　黎俠趕過來，攔住他們說:“等等，還有一起人命案要報警。”說著，黎俠叫過來曹凌子和林子君，“他們兩個看見的，讓他們兩個和你一起去做個口供。”唐一統也沒心思細問，就帶著他們兩個一起離開了。

　　在車裡，唐一統一路上沒有說話。他心裡並不是像黎俠說的那樣，他也覺得自己窩囊，

連他自己有的時候都瞧不上自己。誰讓他做這個警察局長呢！收購糧食那是日本人定的鐵任務，一直沒有完成收購任務，日本人非常惱火，這才自己親自出馬來看看到底是什麽情況。看到老百姓也確實是無糧可交，自己能有什麽辦法?只要看到有一粒糧食，都得收回去。自己是夾在中間，兩頭難做人，這還害的女兒在學校也無臉面，漢奸的女兒，這誰能受得了，也不能怪婉兒不理他。　　他也曾想過到戰場去，拚個你死我活的，倒也痛快。但是，婉兒已經沒娘了，不能再沒爹啊！再說，自己的兒子跑了，也不知在外面有沒有吃的、穿的。他哪天要是回來了，找不到自己怎麽辦?一想到這些，他就懦弱了。哪怕自己受點委屈，好歹保證孩子有吃有喝的，也算是向她娘有個交代。

　　唐一統想想自己曾經也是滿腔熱血，憂國憂民，自己也是窮人出生。在他的記憶裡，小的時候自己就知道只有讀書，將來才能不挨餓，所以拚命的讀書。沒有紙，就在有錢人家出來倒垃圾的時候，撲上去把能寫的紙頭檢出來;沒有燈，就到外面街上的路燈下看書;沒有書，就到書店裡去抄回來。初中畢業了，總算功夫沒有白費，學業總分成績全校第一。學校說他這個成績可以保送，學校隨他選。可他為了能夠早點賺錢，毅然選擇了警官學校。老師都勸他繼續讀高中，但是他不後悔。在警校成績也是第一名。畢業第二年就做了科長。現在這個局長做了很多年了，本來以為可以憑一己之力，可以為老百姓做事了。可是，這日本人又來了。

　　警察問:“局長，送你回家還是回局裡?”唐一統楞了一下，回過神來，低聲的咕噥了句:“回家吧！”

　　田禾帶著唐婉兒和黎俠一起回到那家老鄉門前，老鄉們已經都散了。

　　黎俠關切地問:“唐婉兒，那個人是你爸爸?”

　　田禾搶著回答說:“是的。平時婉兒爸爸也不是這樣的，還經常給我們讀書會捐書什麽的。今天也不知是怎麽的了。”

　　唐婉兒走到黎俠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黎老師，我替我爸爸向您陪不是。對不起，黎老師。”

　　黎俠趕緊扶起唐婉兒說:“唐婉兒，快起來，這和你沒有關系。”又對田禾講:“召集大家村頭大樹下集合，準備回城吧。唐婉兒，老師送你回家。你有機會勸勸你爸爸，不要替日本人欺負咱自己的百姓。”唐婉兒點點頭。

　　黎俠又好奇的問:“唐婉兒，你沒有兄弟姐妹嗎?”

　　唐婉兒回答說:“黎老師，我有一個哥哥，叫唐耀宗，也是被他給氣走的。這都走了有七、八年了。”

　　黎俠:“去了哪裡了?”

　　唐婉兒低聲地對黎俠說:“前年有稍信回來說，先是去了上海，後來好像是去了延安。所以，我也要去延安找我哥哥。”

　　黎俠:“哦，是這樣。”

　　唐婉兒望著黎俠:“黎老師，你如果有延安那邊的熟人，幫我打聽一下，我哥哥現在還在延安嗎?也不知道我哥哥現在哪裡，我好想他。”黎俠安慰婉兒，說一定幫她打聽。

　　幾天后，黎俠向費墨匯報這幾天的情況:“祝裕祥告訴我說他們有的同學利用休息時間，自己自發的下鄉去，同群眾同勞動，增進感情，他們的思想也影響了群眾。不怕艱辛，耐得勞苦，食得粗糲，住得簡陋。表現出可貴的自律精神。”

　　費墨點點頭:“我們要加強他們的思想成長。 培養一批這樣的優秀學生骨乾，酌情也可吸收到我們的組織中來。”

　　黎俠看著費墨的說話，心裡又嘀咕開了，看他那語氣又不像是背叛組織的樣子，會不會是自己太敏感了。如果自己懷疑錯了自己的同志，給工作帶來損失又該怎麽辦?黎俠想著再去問問蕭征，他那裡也不知道有沒有得到上級組織的調查結果。

　　這麽想著，黎俠從翰墨書店出來後，又來到江東教育出版社。一進門，左看右看都沒有看到蕭征，就上前問一位正在閱稿的先生。那人一看是黎俠就起身走了。

　　黎俠正納悶呢，走過來一個年紀稍大的男子，把黎俠拉到門外說:“你趕緊走吧！上次你來找過蕭征後的第二天，蕭征就被抓走了。”

　　黎俠大吃一驚:“怎麽會這樣?為什麽要抓他?”

　　那男子說:“聽說他是共產黨。大家都猜想多半和你找他有關。所以，你以後不要再來這裡了，免得給大家找麻煩。你趕緊走吧！”

　　黎俠站在那裡，怔怔的，完全懵憕了，不知所措，心裡一遍遍地默默問自己: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自己還沒開始展開工作呢，怎麽可能是自己害了蕭征呢?真的是自己害了蕭征嗎?

　　黎俠腦海裡蕭征那精乾俊俏、青春煥發的臉龐又出現在眼前，笑眯眯地望著自己，她不敢再往下想。她想大喊一聲，發泄一下，但是現在還不能。她知道現在必須保持冷靜，好讓自己把事情的前前後後能夠想清楚，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