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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俠》第3章
  江東城面對豪江,背靠越山。自古以來就是文章錦繡之地、溫柔富貴之鄉;阜通貨賄、商賈之家。白牆粉黛、水墨煙雨、柳綠荷紅,鳥語花香,更是勾勒出一幅典型的江南美景。此時的江東剛入三伏,空氣中沒有一絲兒風。當混沌間第一縷亮光劃破長空,太陽就開始漸漸變成一個大火球,燃燒的光焰,散發出無比的熱情,照射著江東大地滾燙滾燙。然而,就在昨夜黑幕的掩護下,日軍已經有數萬人渡過豪江,開拔到江東城附近。沿豪江的各個碼頭停靠著日軍海軍部隊參戰的艦艇三十余艘。日軍駐地通訊處一片繁忙,電訊聲“滴滴答答”“吱吱嗚嗚”此起彼伏。

  “報告,收到軍部密令”。

  “念。”

  “即刻行動,佔領江東。”

  江東派遣軍司令官山本大佐“嗨。”

  位於江東城北兩百公裡的日軍臨時機場的日空軍臨時指揮所也收到指令:“空中掩護地面進攻。”

  一九三八年七月底,江東城市街繁華,道路兩旁商鋪聚集。上午的光景,老城區的街上已經是人群車馬川流不息,陣陣買賣吆喝聲此起彼伏。突然,天空中傳來“隆隆隆”的轟鳴聲,人們紛紛抬頭看,一架架畫有太陽旗的飛機在上空盤旋。不知誰喊了一聲:“快跑!日本飛機,快往防空洞跑!”

  頓時,街面上雞飛狗跳,蔬菜筐、水果籃滾落一地。南區的居民區遭到轟炸。房屋大都被炸毀或震塌,停在路邊的汽車起火燃燒,電纜被炸斷垂落地面,有的還打著火花。一位年輕的母親橫臥血泊,懷中的孩子兩隻腳血淋淋的。無數無辜平民喪生或被炸傷。一個小孩子倒在街道中央,一隻小黃狗站在小主人身邊,時而大聲的吠叫,時而伸出舌頭舔舔主人的手,但是小孩沒有了氣息。“轟”的又是一聲轟炸,小狗驚嚇地跳起來,後退了兩步。鎮定後,又回到小主人身邊,小聲的“嗚嗚嗚”地叫著。

  下午,“轟!轟!轟!”江東城的東區也是一團團火光衝天,就像大地四處熔岩噴發,衝向空中,火連成片,染紅了半個天空,高溫輻射四方,燒盡周圍一切蟲草樹鳥,仿佛是場生物大滅絕行動。倒塌的廠房衝擊地面的塵土像洪水似的泄來,空氣中彌漫著嗆人的味道。這裡是工廠聚集的區域。日軍先後調集了數萬大軍進攻江東城,同時出動十余架飛機反覆對江東城東區進行毀滅性的轟炸。炸彈落在大江製造廠、江中鋼鐵廠等地。待敵機飛走,東環路一帶到處可見死者血肉模糊,屍骸狼藉,斷肢殘軀,慘不忍睹。在炸毀的建築物廢墟中,還有很多的受傷者被壓在下面,呻吟慘號。

  日軍就要進城了!這座基本不設防城市的人們首先想到的是逃,逃出去。人們提著大包小箱的,開始往豪江碼頭跑。碼頭上人山人海,哭聲叫喊聲一片。還有的人往火車站跑。在車站擁堵的人群中,一對父母帶著孩子,好不容易擠到了站台上,只見站台上堆滿了行李,人山人海,人們像沙丁魚一樣推來搡去,爭著往前面擠。“嗚,嗚——,嗚,嗚,”聲音由遠到近,火車來了。站台上的人群開始騷動,紛紛往前面衝。那一對帶著孩子的父母被擠散了,大聲喊著對方的名字,但是還是被衝擊的人群越衝越遠。

  火車剛停穩,人們就開始從火車窗戶上往車裡爬,有的從窗戶上遞箱子,有的還往上遞孩子,他們哪能知道擠上火車並非就是逃離了危險。你見過角馬大遷徙時過河的場景嗎?數十萬隻角馬,

穿越獅子出沒的草原,蹚過鱷魚成群的河流。眼看河岸抬頭可見,但是河岸坡陡濕滑,總有角馬失蹄絆倒。跪倒間,後面強大力量立刻踩踏其上,可憐的它再也站不起來。僥幸衝上河岸的河馬還沒來得及喘口氣,面對的又是饑腸轆轆的獅群。  這時,在擁擠上車的人群中,有一個大約二十多歲的女士從火車上拚命地往車下擠。上湧的人群不斷的又把她擠回到車廂裡,她又拚命地往下擠,嘴裡喊著:“讓我先下去!讓我先下去!”。她叫黎俠。剛乘車從北方來江東。突然,人群聽見了“嗡嗡嗡,嗡嗡嗡”的聲音,隨即,看見了天空上出現了幾個黑點,人們傻呆呆的看著,沒有反應,忽然,有人喊了聲:“日本飛機,快逃,快躲起來啊!”話音未落,人們開始瘋狂地奔跑,有的鑽進火車底下,有的被擠倒在地上,黎俠趁著人們躲避的空隙衝下火車。

  月台上,黎俠被人潮推到了站台與候車室的隔牆邊。這裡稍稍空一點,黎俠定了定神,看見一個中年婦女,臉上眉尖處有一顆黑痣,手裡牽著一個五、六女孩子,奮力地沿著牆邊往前跑。黎俠前方八、九米遠距離,牆邊有個凸出的牆柱子,形成了一個夾角,角落上堆放著一些火車運輸的貨物木箱。那位婦女將孩子推到木箱後面,說了些什麽。孩子驚恐地望著她點點頭。

  這時,幾個穿黑衣的男子拿著槍,邊跑邊喊:“在前面,追!”。那個婦女剛把孩子安頓好,沒跑出多遠,就被這幾個男子抓住了。婦女下意識的回頭朝角落看了看,其中一個追她的男子惡狠狠地將她推向前方,女子踉蹌幾步,差點摔倒。這時,兩架飛機又從車站上空飛過。

  黎俠終於擠出火車站,在出站口看見一輛黃包車。黎俠招了招手,黃包車跑過來,黎俠一步跨上車:“去市政廣場”。黃包車左轉右拐地就到了目的地。黎俠下了車,付了錢。廣場上人馬稀少、寥寥無幾。黎俠看到廣場左邊有一個大的牌匾,寫著“新世界歌舞廳”,旁邊就是個咖啡店。咖啡店旁邊還有個很小的門面,牌匾上寫著:“康康診所”。

  再過去就是個旅店,門楣上寫著“星光旅店”。黎俠拿著行李箱往前走,剛跨進旅店的門,大堂前一位夥計就上前迎接黎俠:“您好,歡迎光臨。”說著幫助黎俠提箱子。黎俠把箱子往身後一挪,“謝謝,我自己可以。”

  “您請,這邊登記。”夥計招呼著到旅店前台。前台後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孩,正在對著鏡子補口紅。

  黎俠走到前台。前台收銀員看了看黎俠,問“住幾天那?”。說完,又繼續塗起口紅來了。

  “先登記兩天吧。”說著黎俠遞過去證件。

  收銀員接過證件,仔細看了看,說:“那就南邊樓的二樓西邊屋子吧。夥計,帶客人去二樓東邊的二一五房間。”

  “好嘞。”夥計邊回答,邊走向黎俠。

  黎俠在辦入住手續的時候,在大堂一角,有一雙眼睛,如黑暗中螢燭的光亮,閃爍不定,四處遊移,盡管微弱,但敏銳犀利,像是要看穿黎俠的內心。這雙眼睛一直就沒離開過黎俠。這人就是軍統江東城站站長張君翔。他看到黎俠上了二樓,站起來,從昏暗中走到收銀台,說:“把登記冊拿來我看看。她叫什麽?”

  前台收銀員把登記冊拿過來,說:“這人叫黎俠。打北邊來的。說是來這邊工作。這兵荒馬亂的,獨自一個女人出門,多危險呢!”

  張君翔吸了吸像鷹嘴似的鼻子,說:“就怕她是姓日的。”

  收銀員說“她地道的本地口音。聽得不像日本人。”

  張君翔粗聲粗氣地說:“那就怕是共黨派來的。”

  收銀員說:“站長,太敏感了吧?”

  張君翔反問道:“太敏感?共黨哪天把你的小命要了,你就不會說太敏感了。給我盯緊點,看她都做些什麽?和什麽人接觸,都說了什麽?”

  收銀員連忙立正,高聲說“是,站長。”

  張君翔瞪了她一眼,說:“都說了多少遍了,就是改不過來是嗎?在這裡要叫老板。”

  收銀員又一個立正,高聲說“是,老板。”

  黎俠跟隨夥計來到二樓,這時樓梯口的一間屋子開了門, 從裡面走出來一個人,約莫三十多歲。身材高大,身著深色西裝,氣質瀟灑、頗為壯碩。黎俠看他時,他也正好瞧著黎俠,黎俠分明感覺到了他的目光銳利且冷峻。黎俠不由自主的放緩了腳步,那人也停頓了一下。黎俠總覺得眼前這人好像在哪裡見過,感覺很熟悉,但又一時想不起。那個人因為黎俠放慢了腳步他也不由自主的停頓了一下。但又很快覺得不妥,馬上把目光從黎俠臉上移開。兩人都微微一笑,擦身而過。

  兩人也許都在狐疑對方的身份,卻又都無從得知。黎俠跟在夥計後面,又扭頭看了看那個人,那個人正好也回頭看過來。黎俠趕緊躲開他的目光,沒有再回頭。

  黎俠問夥計:“剛才那個人是什麽人啊?”

  夥計回答:“是方副…哦是老板助理。”夥計帶著黎俠來帶了二一五房間,指著門牌說:“二一五到了。這是您的鑰匙。如果您有什麽需要的,請隨時吩咐。”

  “謝謝你。”

  黎俠進了房間,把箱子放在地上,打量了一下四周,房間不大。靠窗子擺了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左邊牆是一張床。右邊則擺了一個櫃子。靠門這邊有一個衛生間。再無其它家什件了。從窗戶往下看可以看到市政廣場和對面的商鋪。

  黎俠開門出來觀察了一下樓道,自己的房間位於走廊的盡頭,這邊沒有下樓的通道,下樓要到走廊東頭。黎俠心頭一緊,這要是有什麽事發生,有人在樓梯口堵住,自己就只能從窗戶跳下去。黎俠進入房間,到窗戶旁觀察,窗戶下就是市政廣場的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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