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俠腦子裡還是回旋著費墨手腕上的傷。費墨是自己在江東的直接領導，他要是出了問題，自己該怎麽辦呢?她預料到自己未來的工作艱辛又燒腦，因為這份事業是在刀尖上跳舞，是在血與火的煉獄中淬煉成鋼，是在生與死的考驗中涅槃重生。她做好了充分的準備，但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報到的第一天，就遇到這樣的事。在這撲朔迷離，錯綜複雜的環境中，卑鄙與高貴，美麗與醜惡，忠誠與背叛隨時都在發生。

　　她知道對於一個地下工作者來說隨時保持高度警覺無疑是非常重要的，但是又怕錯誤的猜測和懷疑會給工作帶來損失。但是，她更害怕的是萬一自己疏忽大意，給組織帶來的損失那將會是毀滅性的，到底要不要懷疑自己領導?黎俠思來想去，真的是太難了！

　　黎俠想起在來江東之前，組織上對自己說得那一句話:敵後工作考驗的是冷靜與智慧，考驗的是堅強和執著。想到這裡，她決定哪怕是犧牲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給組織帶來損失。她已經做好了隨時拋頭顱，灑熱血的準備，無論是怎樣的考驗她都無怨無悔。只要是自己絕對地忠誠於中國共產黨，什麽樣的後果自己都能承受。這樣想著，她思路又清晰了一些，決定冷靜觀察“翰墨書店”裡的每一個人和發生的一切，隨機應變。

　　事實上，當黎俠踏上江東城這片土地的時候，叛徒已經將她出賣，她的一切行動都在敵人的監控之下，她幾乎是一個完全的透明人。她之所以沒有被抓捕，只是因為敵人要利用她來尋找其他黨小組成員。她是一個魚線上的誘餌。有了她的四處活動，黨組織的其他人員再怎麽深潛，都有被暴露的可能，然而，她卻渾然不知。

　　誘敵是地下工作的常用手段，但對於一踏上江東城就反成為誘餌的黎俠來說，這著實來得太快，她還沒有這樣的心理準備。

　　當黎俠看到費墨手腕的傷痕，馬上就想到那是手銬的痕跡。只是因為這事來得太出乎意料，她從情感上來說，不願意把事情往不好的地方去想。可是，一個地下工作者的責任讓她很快保持理智。她在想，他是如何出獄的?他為什麽不向組織報告被捕的事情?

　　黎俠腦子裡馬上跳出一個可怕的念頭:費墨被捕過，可能已經叛變了。想到這裡，黎俠的後脊梁“唰”的一下，從頭涼到尾，但她在沒有確定之前，必須遵守組織紀律，他是自己的領導，必須要聽從他的指揮。黎俠還是要裝作什麽都沒看見，做好領導交代的工作。

　　黎俠得要盡快想辦法確認自己的猜想。

　　於是，黎俠開始計劃著從哪裡開始，她有了幾種設想:費墨有可能被捕的地方是從書店，家裡，路上，或者是去見朋友或同志的地方。她決定一一去探尋。她首先排除了書店。如果是在書店，小王肯定會暗示自己。如果小王也是一起被捕的，那小王作為發報員，密碼就會泄密，那是非常重大的事情，組織不可能沒有察覺。在費墨回家的路上被捕的話，小報記者應該會有報道。想到這裡，黎俠先去了離家不遠的一家賣報亭。一出門，就看到有尾巴，黎俠裝作沒看見徑直走到賣報亭。

　　“老板，最近的報紙都還有嗎?”老板抬頭疑惑地看了看黎俠:“你要過期的報紙?”

　　黎俠若無其事地說:“前一段時間出差沒看報紙，今天閑著沒事，看看前一段時間都有什麽新聞?”老板高興地拿出舊報紙:“都在這裡。從來沒人來買舊報紙的。

你就隨便拿吧。”黎俠挑好了報紙，付了錢，回到家裡。她一張一張仔細地翻看，沒有相關消息。她把報紙推到一邊，想了解清楚費墨回家常走的路。　　想到這裡，黎俠又回到翰墨書店附近，進了一家離書店不遠的小餐館。終於，黎俠等到下午四點多鍾，看到費墨從書店裡出來，便悄悄地跟在後面。一路上黎俠細心地觀察兩邊的店鋪，發現自己又被尾巴黏上了。沒一會兒，費墨就進了一家四合院，裡面傳出小孩子叫“爸爸！”的聲音。黎俠判斷他就應該住在這裡。

　　黎俠覺得應該先想法把尾巴甩了。她轉身徑直向跟蹤的人走去，跟蹤者根本還沒來得及躲藏，她就徑直撞上去，然後大聲喊叫:“偷東西了！快來人呢！這人偷我東西了。”

　　跟蹤黎俠的人被弄蒙了:“誰偷你東西了。我沒有。”

　　“你還說沒有。”黎俠說著，去掏他的口袋:“這是什麽?大家看呢！這是我的錢包。”

　　那人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結結巴巴地說:“這……這……是我自己的。”黎俠:“那你說錢包裡有什麽?”那人一時說不出來:“我……我忘了。”

　　圍觀的人哈哈大笑起來。黎俠看著周圍的人群，揚起手中的錢包，說:“可是我知道。裡面有二十元七毛八分。其中四張五元的，一張五毛，一張兩毛，還有七個一分。”

　　黎俠將錢包裡的錢拿出來，給大家看，果然是這樣。眾人紛紛指責那人。那人灰溜溜地趕緊鑽出人群，一溜煙的跑了。

　　黎俠看到那人離開了，回頭走到費墨住的街道上。她在路邊的一個賣水果的攤位停住腳步:“老板，這個蘋果怎麽賣呢?”

　　老板看了看她，說:“這個大的一塊八，小一點的一塊五。”

　　黎俠指了指大的蘋果，說:“那給我來四個大的吧。”

　　老板說了聲“好嘞！”，手下便麻溜的裝袋，過稱:“一共五塊四毛錢。”

　　黎俠給他遞過去七塊錢:“不用找零了。”老板抬頭看了一眼黎俠:“多謝小姐。”

　　黎俠低聲說:“老板，我向你打聽點事。”

　　老板:“什麽事您盡管問，只要這條街上的事，沒有我不知道的。”

　　黎俠壓低聲音問:“前兩日這條街上有人被抓的事，您知道嗎?”

　　老板一聽這話，也壓低聲音說:“前幾日倒是沒有。上個月有。好像是警察局的，抓了一個江湖大盜。”說著，指了指前面:“諾，就在那裡。當時，那個大盜從東邊跑過來，後面警察在追。跑到我這裡，我就往前一衝，他撞在我身上。我哪裡能讓他撞呢！我死死抓住他的衣服，不讓他跑，後面警察就上來了。”說著，挺起胸膛，一副見義勇為的驕傲樣子。

　　黎俠:“好！謝謝你！”說完，拿了蘋果就繼續往前走。來到了路口，黎俠站在十字路口邊的一家布料攤上，看看布料，用手摸摸，又看看攤主:“老板娘，我向你打聽點事。聽說前幾日，這條街上有人被抓了，你知道嗎?”攤主看了看黎俠，不做聲。

　　黎俠又說:“這個顏色的布料，給我扯一塊。就一件旗袍的料吧！”

　　攤主高興地說:“好嘞！你問那個呀?那個被抓的和你有關系嗎?那是一個月前的事了，聽說那個人前幾天被槍斃了，屍體還在城牆上掛了兩天呢！好了，這是你的布料。”說著遞給黎俠包好的衣料，黎俠付了錢離開了。

　　一路問過來，黎俠基本感覺費墨應該不是在街上被抓的。黎俠要等到明天費墨離開家之後，去他那個四合院裡打聽。

　　第二天上午，黎俠看到費墨進了翰墨書店，便來到了他家。黎俠敲了敲大院的門，房東大媽出來，看了看黎俠，問:“你找誰呀?”黎俠客氣地問:“大媽，聽說你這裡有空房子要出租，是嗎?”大媽一聽是要租房子的:“你要幾個人住的?我這裡只有一間朝北的小房子了。只能住一個人。”

　　黎俠看了看院內，每個房門都緊閉著，又問:“不知道這裡的環境怎樣?安全不安全?”大媽不高興的說:“現在兵荒馬亂的， 哪有絕對安全的。”黎俠看大媽不高興了，急忙補充說:“大媽，沒有別的意思，聽說前幾日這院子有警察局來抓過人。我也就是問一問，我一人在外，總是要選個安全一點的鄰居才是。你說呢?”

　　大媽聽她這麽說，也覺得有理:“那是。一個女孩子家家的，住的是要安全點的。你放心吧，我這裡很安全的。就一家鄰居，是開書店的。這家人應該是靠得住的，前幾日警察來抓了去，沒幾天就好好地放回來了。所以，都是良民。哎，你到底要不要租啊?”黎俠說:“北邊的房子太潮濕了一點。我再到其它地方看看。”說完，就退出了院子。

　　現在，黎俠可以確定:費墨是被捕過，很有可能已經叛變。她必須要把這個消息告訴組織。她知道如果自己所處的這個黨小組出現問題，應該怎麽聯系聯絡人。想到這裡，黎俠看看身後沒有尾巴，就左拐右拐地來到了市中心大道，在東北角上有個蘭亭書店。黎俠來到東北角，可是怎麽也不見有蘭亭書店。東北角上是一家川菜館，還沒開張，只是招牌掛上了。

　　黎俠仔細看看招牌，還隱約可以看出“川菜館”的前面有一個“蘭”的半邊。黎俠走進川菜館，只見裡面亂七八糟到處堆著磚頭、水泥，便問一個正在收拾東西的中年男子:“請問原來這裡的書店搬到哪裡去了?”那人頭也沒抬，說了聲:“不知道。”就繼續乾他的活。黎俠還想問問，那人見黎俠還不走，就沒好氣地揮揮手，把黎俠朝外趕。黎俠隻好退出了川菜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