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俠來到“翰墨書店”，看見小王正在忙著把書往架子上摞，自己趕緊走上前，幫忙給小王遞書，隨口問道:“老費呢?”小王說:“他今天沒來。”正說著，費墨從外面進來，勾了個腰，駝了個背，一臉垂頭喪氣的樣子。看上去神情沮喪，心煩意亂。又不知道是誰惹了他！

　　原來，費墨剛去過武公館，被秋野罵了一通，說這幾天沒有新的情報給他，說要是他再不能提供有用的情報，他老婆、孩子就會有危險。可是，費墨想，前不久已經把所有自己知道的都告訴他了，並且他們也抓到了人。自己哪裡有那麽多新的情報呢！

　　費墨開始有一點點後悔:早知道屈從了他們，也沒有好日子可過，倒不如當初堅持不招，還留個好名聲。現如今自己這個漢奸、叛徒的身份，如果被人知道了，不僅共產黨饒不了他，軍統知道了也饒不了他，還有學生鋤奸團，社會上這樣那樣的抗日組織，哪個能饒他！現在，就連山本和秋野都瞧不起他，根本沒把他當回事。

　　費墨一想到自己就是個見不得人的人，越發的惶恐不安，他甚至都猜想，組織上可能都已經知道自己被捕投敵的情況了。他不由得心驚肉跳，六神無主，擔心不知道哪一天，自己就會悄無聲息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這時，費墨耳邊又響起女兒那單純清脆的聲音，“爸爸！爸爸！”。聽到女兒那叫聲，一瞬間，他的心都要化了。他的眼前又浮現出妻子那溫情仰慕的眼神，雖說那眼神還不至於一顧傾城，再顧傾國，但足以傾倒費墨這個男人，讓他願意用自己的靈魂來換取那雙眸一顧。

　　那呼喊聲和那雙眼神使得費墨又直起了腰，挺起了背，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只能孤注一擲地往前走。他想到還有小王和黎俠，可以從他們那裡得到新的情報。可是小王守口如瓶，每次發報都背著自己。也不知道他發了些什麽。都怪自己不懂發報。現在自己的命就壓在這個黎俠身上了，只有從她那裡找到新的情報。

　　黎俠喊道:“老費！老費！老費！想什麽呢?老費！”費墨想得太投入，黎俠叫了好幾聲才聽到。

　　費墨聽到有人大聲叫他，看到是黎俠和小王，趕緊回過神來，故作無事一樣:“你們都來了。”黎俠:“老費，我正要找你。”費墨一聽說有事找他，一下子又來了精神:“什麽事?”

　　黎俠:“我這幾天也沒什麽事，我想做做自己的專業。我想做一下圖書市場調查，主要內容包括讀者興趣和閱讀熱點調查，出版社出版圖書的興趣和熱點。然後，根據調查結果，完成一份江東圖書的現狀與發展報告。不知費老板認為可行嗎?”黎俠有點調皮地笑著把“老板”兩字說得特別重。

　　費墨一聽是這事，又泄了氣:“你有空就做吧！但是你的主要任務還是發展擴大黨小組成員，密切聯系向黨組織靠攏的學生，加強與其他組同志的聯系和合作。這方面，你有什麽想法嗎?”

　　黎俠說:“這個……我想想吧。現在還不知道從哪裡入手。”黎俠聽到費墨的話，心裡又多了幾分底。

　　黎俠之所以提出做圖書市場調查，就是要為自己找聯系人尋個借口，可以方便和圖書相關的人去聯系，試探著尋找她的另一個接頭人。來江東城的時候，組織上給她的那個緊急聯系暗語只能是在這個領域出現。黎俠的腦海裡又重複著接頭暗語。

　　“請問你們這裡有歐陽西元作家的書嗎?”

　　“有呀！他有很多部著作，

你要哪一部?”　　“大浪淘沙。”

　　“沉的是金。”

　　“那就沉的是金吧！”

　　“好嘞，大浪淘沙，沉的是金。”

　　黎俠想到這裡，就出門，先到路口的餐館去吃了個飯。隨後，就來到一家春風圖書店。進去看看左右，見店員在收銀台裡站著，黎俠走過去，問:“請問你們這裡有歐陽西元作家的書嗎?”對方一愣:“什麽?歐陽西元?我怎麽從來沒有聽說過有這麽一個作家呢！”黎俠說:“是嗎?我是聽同事介紹的。可能是我記錯了名字。”說完，又在書店裡轉了轉，看了看圖書目錄，就出來了。

　　黎俠剛前腳出了書店，費墨就後腳跟了進來。向店員出示了日本人發給他的特別行動證件，問:“剛才那人都說了什麽?”店員一看是日本人的特別行動證，嚇得直哆嗦，就一五一十的把他們之間的話重複了一遍。費墨想哪裡有個叫歐陽西元的作家，這分明就是個接頭暗號。費墨趕緊回去向秋野匯報。

　　黎俠連續走了幾家，大多都如此。黎俠在接下來的日子裡，一個一個書店的去嘗試，都沒有成功。黎俠猜想如果不是書店，就有可能是圖書館。黎俠先到了江東城市立圖書館。進了門，到服務台，詢問:“我想打聽一下，請問你們這裡有歐陽西元作家的書嗎?”那人搖搖頭。她又到各個學校圖書館去打聽，也都沒有。

　　黎俠有點灰心地往家走，快到自己住的巷口附近，她看到有一家店的窗戶玻璃上貼了一個宣傳單，是個讀書協會的活動，便走了進去。

　　黎俠見裡面只有一個人，看上去像是負責人的樣子。她問那人:“先生，我想向你打聽一下你們讀書會有沒有一本我要的書?”那人說:“隨便問！”黎俠:“請問你們這裡有歐陽西元作家的書嗎?”那人說:“有呀！”黎俠等了等，他沒話了。黎俠知道這人是個特務。因為歐陽西元是編造出來的作者，的確到目前為止，出版界還沒有一個叫歐陽西元的作者出版的著作。

　　黎俠朝房間後面看了看，有幾個人影在晃動。黎俠就隨便問了問:“真的有啊！我同事介紹的，我從沒聽說過這個人。還真的有的。他都有什麽著作呢?”那人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來。黎俠笑了笑說:“沒有就算了。我也就是順便問問。我想問問你們這裡來的讀者最喜歡讀什麽方面的書?”那人:“這我哪裡知道，讀什麽的都有。”

　　黎俠一看這情形，就猜出個八九不離十，轉身就離開了。待黎俠一離開，費墨從房間後面出來，指著那人就罵:“你這個笨豬！事情都被你弄砸了。撤了。”說著，氣呼呼地帶著幾個人走了。

　　黎俠出了那家讀書協會，心裡就在想，還有什麽地方會有書呢?想著，來到了翰墨書店。小王看到黎俠，上前來說:“黎姐，您來了。老費說馬上就要開學了，想讓您去出版社聯系一下，進一些學生用書。”黎俠還在想自己的事:“不好意思，小王，我剛才沒聽清楚，你說什麽?”小王笑了笑，重複了一遍:“老板想讓您去出版社聯系一下，進些學生用書。”

　　黎俠:“到出版社去進書。出版社?”黎俠眼睛一亮，自己怎麽把出版社給忘了呢。

　　黎俠趕忙說:“好的。我這就去聯系。”

　　小王遞給她一張紙條:“這是老板留給你的聯系電話號碼。”

　　黎俠接過紙頭:“太好了。我這就上去打電話聯系。”

　　黎俠來到樓上辦公室，關上門，開始按照電話號碼，一個個地打電話。眼看打得差不多了，除了最後兩個，其余的全都聯系過了，可是一無收獲。她放下電話聽筒，看到最後的兩個電話號碼，有點灰心喪氣了。如果都不是自己要找的人，那又該怎麽辦呢?

　　黎俠不抱希望地拿起聽筒，看了一眼電話號碼，撥出了倒數第二個電話號碼:“喂，您好，我這裡是翰墨書店。請問您是江東教育出版社嗎?請問有歐陽西元作家的書嗎?有的?哪一部呀?我明天過來，具體情況再說，好吧?”

　　黎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動地都忘了繼續聽電話。話筒裡不斷地傳出:“喂?喂?喂?”

　　終於找到了！黎俠像是發現了稀世珍寶似的高興，對著話筒說:“太好了！我明天過去找您。好的。好的。”黎俠興奮地放下電話，終於有回應了，但是具體的接頭暗語還要明天見面再聯系，看看他到底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黎俠別提有多開心了，她下樓來:“小王，書我已經聯系好了。到時候出版社備好書了，會給我們電話的。”小王:“黎姐，看您高興的。”黎俠說:“小王，下午下班姐請你吃飯。想吃什麽?”小王:“謝謝您，黎姐。改天我請您吃吧。”

　　黎俠:“怎麽?今天有事啊?”

　　小王紅著臉，不好意思地說:“也沒什麽大事。我大姐給我介紹個女朋友，要我今天見見面。”

　　黎俠鼓勵他說:“小王，那是好事，沒什麽不好意思的。你也該有家了。看你那麽瘦，有家就有人照顧你了。女方是哪裡的?”

　　小王說:“是我大姐的同事，也是劇院的。”

　　黎俠:“那好啊！姐先祝賀你相親成功！”

　　小王不好意思地說:“謝謝黎姐。”

　　第二天早上，黎俠興衝衝地來到江東教育出版社。一進門就看到一個精乾俊俏，充滿活力的小夥子，笑咪咪地上前來問:“您是翰墨書店的黎俠老師吧?”

　　黎俠迎上去:“是的。您是昨天我們通過話的蕭征先生?”

　　小夥子說:“是的。黎老師，我們到辦公室去，把你們要訂的具體書目和冊數敲定一下，再把協議簽一下。請！”說著，就在前面帶路，來到走廊盡頭的一間房子，進去後，蕭征把門關上。

　　黎俠急不可待地問:“請問你們這裡有歐陽西元作家的書嗎?”

　　“有呀！他有很多部著作，你要哪一部?”

　　“大浪淘沙。”

　　“沉的是金。”

　　“那就沉的是金吧！”

　　“好嘞，大浪淘沙，沉的是金。”

　　黎俠滿面春風，笑著說:“終於找到你了。我去原來的聯系地點，那裡已經改成川菜館了。出什麽事了嗎?”蕭征說:“接上級通知，那個地點有可能已經暴露了。安全起見，我們轉移到出版社了。這裡進進出出的人多，尤其是來聯系業務的，都是陌生臉孔，不容易引起注意。你這麽急地找我，有什麽事嗎?”

　　黎俠低聲說:“我發現翰墨書店的費墨前一段時間被捕過，後來就被放回來了，我懷疑他叛變了。這事要趕緊向上級組織反映，做出行動，以免造成損失。”

　　蕭征神態變得凝重:“黎俠同志，你反映的這事太重要了。我會馬上向組織匯報的。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

　　黎俠說:“好的，那我先走了。”黎俠出了出版社，長長的籲了一口氣，心想終於把情報匯報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