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南環境險惡,毒物眾多且經濟落後,自古以來,嶺南就是貶謫文人的主要流放地。
可是再怎麽窮鄉僻壤,嶺南也是出過大人物的,那就是朝中正如日中天的宰相,張九齡!
張九齡主持開鑿修葺大庾領道,南北往來的交通運輸、郵驛、商旅絡繹不絕,成為五嶺南北主要的交通要道,更是被商賈稱作黃金盛道。
而嶺南韶州、南雄因有水陸交通之便利,更是成為嶺南貨物的集散地,人文、經濟蓬勃發展。
韶州城南清裕坊,多是嶺南本地居民所住之處,又因近年來韶州發展迅速,內城中人滿為患,因此清裕坊大多都是擁擠狹小的房屋建築。
可就在這片狹小擁窄的建築群中,卻有一處三進三出的大宅!
這大宅看上去年代頗為久遠,但是歷經時間打磨,反而透露出幾分厚重。只是這諾大的宅子,多數房間看起來都是空房,顯得較為寂廖。
門庭牌匾似乎剛被人擦拭打理過,已經有些褪色的“侯府”二字中,居然透露著幾分金戈鐵馬的銳氣。
後院的一間小屋是這家人的祠堂,祠堂上首處整整齊齊的擺放著六層靈牌。
最上層那單獨的一座靈牌,很是奇特,居然是尊一尺來高的石雕人像。
虎目隆鼻,金甲挎刀,卻是一尊威風堂堂的將軍像!
而此時,一名身材高大、星目劍眉的少年,正恭恭敬敬跪拜敬香。
屋外一名年約六十的老者,安安靜靜的看著少年敬香,眼中似有晶瑩。
“烈祖在上,今日是您的忌辰!”少年抬頭望著上首那尊將軍像,眼神中閃過一絲悲戚,“施加在我侯家身上的詛咒,也已經一百一十八年了!”
“宗耀今年已經十八歲,還剩下一十二年的壽命!”少年口中說著沉重至極的話語,可眼中卻逐漸變得堅定,“在有生之年,定要解除我侯家詛咒!烈祖保佑!”
少年名侯宗耀,乍一看隻當是這嶺南韶州裡某小家族的傳人,可是其來頭卻是不小!
侯宗耀的烈祖,乃是一代大將侯君集,是唐太宗當年的從龍之臣!!
滅東突厥,破吐谷渾,亡高昌國,位列太祖聖人凌煙閣二十四功臣中的第十七位!
可是在一百一十八年前的今日,侯君集卻被太宗皇帝處死!對外宣稱的理由是,侯君集聯合當時的太子李承乾謀逆造反!
這種說法天下人相信,可是侯家後人是絕對不信的,因為當時的侯君集已經是七十高齡,到了這種古來稀的年紀,還有什麽癡心妄想不成!
無論是誰當皇帝,侯君集都是顯赫無比的陳國公,更是軍政兩方的大佬,有什麽必要冒著這種株連九族的風險謀逆?
而且,侯君集被殺後,不但凌煙閣中的功臣畫像未被削去,就連侯家後人也只是發配嶺南。
世人皆讚歎太宗皇帝宅心仁厚,可卻忘了這位可是連手足都能殺死的狠人!不忍這種感情,出現在那位聖人心中的概率微乎其微!
一代顯貴居然落得如此下場,侯家後代初來嶺南時,也一心想著如何為家祖平反。
可是很快,他們就暫且把這件事拋之腦後,因為侯家人身上突然出現了一種恐怖的詛咒!
侯家人無論男女,到十八歲時,就會無緣無故的出現風痹症!所謂風痹症,也就是痛風。
而且這種風痹症極為奇特,遍尋名醫,對其他風痹之人有用的醫藥,對侯家人卻是無用!
初始之時,
風痹症出現的頻次和疼痛程度都較輕微,可是隨著年歲增長,這風痹症就會越發嚴重,全身僵硬腫脹,甚至連單獨走動都成了奢望! 當臨近三十歲時,只能躺在床上絲毫無法動彈,而且風痹症整日發作,十二時辰無一刻停歇!所帶來的疼痛更是堪比割肉抽筋,只能哀嚎著被活活痛死!
而即便只是嫁入侯家的外姓人,也會在一段時間之後出現這種怪病,因此後來韶州無人敢嫁入侯家,就連侯宗耀的母親都是買來的!
這就是自侯君集死後,侯家人出現的無法活過三十歲的可怕詛咒!
而侯宗耀的父母也在他十二歲那年死去,曾經輝煌無比的侯家至此,只剩下侯宗耀這一根獨苗!
說來也巧,侯宗耀出生的時日恰好就是侯君集的百年忌日!
其誕生時天有異象,空中風起雲卷,院中草木眨眼間歷經枯榮,產室之中滿屋生香!因此,侯宗耀也被其父認為是解救侯家、光複祖先榮光之人,取名宗耀。
侯宗耀祭祖完成,正打算站起身來,卻突然感覺腳踝、膝蓋處傳來仿若針扎的劇痛,魁梧的身形微微一晃,差點沒使出勁,連忙手撐著膝蓋才站起身來。
“阿郎!”門外的高伯見狀,連忙跑進來攙住侯宗耀,臉上盡是緊張之色。
高伯已經是服侍過侯家三代的老人,就連侯宗耀的父親,都是高伯養大,侯宗耀更是幾乎被其當做親孫看待。
“高伯,我沒事!”侯宗耀對高伯露出一個讓其安心的微笑。
可是這個溫和的微笑卻更是讓高伯心如刀絞,“噗通”一聲跪地叩首哭道,“侯家先祖啊!你們一定要保佑小郎君哪!”
“高伯。”侯宗耀輕輕將高伯攙起,“沒事的!我剛剛只是跪久了,腿腳有些麻痛而已!”
高伯以袖抹去眼角淚滴,輕輕點點頭,不再言語,只是心裡何嘗不清楚這是對方的安慰之辭。
侯宗耀自小力大過人,再加上練功習武,身強力壯鮮有能敵,莫說只是跪這盞茶都不到的功夫,就是扎上一二個時辰的馬步,也不會腿麻!
“對了高伯,清裕坊裡這兩天吵吵鬧鬧的,是為何事?”攙扶著高伯走出祠堂, 侯宗耀轉移話題道。
“我聽菜場小順說,好像是韶州城裡新來了一位縣尉。”高伯早上出門采買祭品的時候,碰巧聽聞了一些消息。
“據說這位長安來的縣尉大人因為住不慣官舍,打算給自己買地建一座府宅!就打算建在清裕坊裡,昨天已經派人過來問詢溝通。”
“哦?可是街坊們又獅子大開口了?”侯宗耀下意識道。
很早之前就有不少外地富商打算在此購置房產,可是這清裕坊裡的街坊當真是漫天要價,直接把人嚇跑!
韶州民風說的好聽叫彪悍,實際上則是窮山惡水出刁民。尤其是這清裕坊中居住的大都是韶州本地人,更是如此。
“沒錯!”高伯無奈的點點頭道,“據說這位縣尉一分地願出五十貫錢!”
一分地六十來個平方,差不多是清裕坊普通三口之家的住宅面積。
“五十貫錢?”侯宗耀眉頭微皺,“這個價錢即便是去百慶坊也能買一處宅院了,還不滿足?”
百慶坊是韶州城最繁華的地段,十數年前本就是單純的商業區,後來朝廷改製,才允許居住區和商業區混合。
但是百慶坊日日夜夜極為吵鬧,而且魚龍混雜,有錢有勢之人反而居住的少。
如今開元剛過,正值天寶,嶺南之地愈發富庶,而且物價極其低廉,五十貫錢足夠普通人家買上一處良宅,然後舒舒服服的過上十年!
“啪啪!”正在這時,前門突然傳來拍門聲,“可有主人在家?韶州城楊縣尉來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