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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魔長生圖》第9章:行路難(3)
  在某些人看來,即便日月星辰遠比“天殤”更加古老且有用得多,可這種東升西落,陰晴圓缺,古老得無異於真理的天象,總給人一種時隱時現,躲躲閃閃的不可靠的感覺。於是,不知在歷史的哪一個拐點上,便被人們從心中至高的地位陡然掀落。

  也不知是誰,在什麽時候,第一個發出這樣的言論:你們抬頭看看,無論晝夜或晴雨,它永遠在那裡,只要你沒瞎了雙眼!

  的確。即便這則聲明過於魯莽,極具令人不安的煽動性,甚至使人嗅出某種暗藏著陰謀的氣味,但沒人能否認這鐵一般的事實。

  無論何時,“天殤”都高掛穹頂,隨著每日時辰的更迭,永無止息的變換著迷離光輝。多少文人騷客為它吟詩作賦,多少善男信女向它禱告祈求。而它,亦自神秘且冷漠地俯視萬物蒼生的生死榮辱,從不閉目。透過它撲朔迷離的神色,人們時而察覺到上蒼對人世的捉弄或憐憫。逐漸的,很多人拋棄對日月星辰的信仰,轉投“天殤”麾下,侍奉為真主神明,對其頂禮膜拜。

  出於對生死的憂慮,黃橙一夜未眠,盡管他整晚都緊閉雙眼,可安然的睡夢卻始終將他拒之門外。此刻,他正頭昏腦脹的坐在“三君廟”廟門的門檻上,望著從房簷上連珠墜落的雨滴。雨勢正猛,前方一片挺拔的杉樹如青鋒碧影一般,截斷了迷蒙灰暗的遠空。一條渾濁的土路,從模糊的林間盡頭鋪陳而來,與幾步外的白石階梯在雨中喧嘩接壤。

  已是過了中旬的九月,秋陰的寒意混合著雨聲悄然襲來,使黃橙在不經意間,忍不住裹緊衣裳,環抱雙臂。但真正讓他膽顫心驚,遍體生寒的,卻是那未卜當中隨時可能兌現的殺機。

  忽然,身後廟宇內傳來一陣驚耳的響動,黃橙略微緊張的轉身望去,只見衙役費正踩著“真陽神君”的大腿根,十分費勁的將一條木頭胳膊從端坐的神像肩頭卸了下來,再看分坐兩側的“玄陰神君”和“極光神君”,早已是缺胳膊少腿,威嚴掃地,儼然一副身殘志堅的倔強模樣。同時,衙役袁正跳著腳,把一扇剛從牆壁上掰下來的木窗窗框踏成了便於燃燒的條狀。

  看來,這座殘破荒廢的廟宇,已無法憑借其自身的神性,鎮服威懾打此經過的行人腳夫,使他們不敢在“舊神”的鼻子底下,肆意破壞這已然衰敗的神邸。

  跟許多人一樣,兩衙役打小便到“天殤”廟內焚香燃燭,向“五色玄女”祈求福祉或安撫亡靈。照他們自己的話說:神明這東西,也講究個年輕力壯,後來居上!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座衰敗的“三君廟”,無疑正是其自身所代表的神格被迫跌落於世的一個縮影。

  據傳言,如今北雲境內幾乎無人再信奉“舊神”,不過與之一江之隔的南沙國,依舊遵奉日月星辰,參拜三君。

  “小兄弟,過來向火!”片刻功夫,兩人便用“舊神”的“肢體”和“家當”生起了一堆旺盛的火焰。

  “謝謝叔。”黃橙進屋,挨著二人坐下,說說笑笑。毛驢被拴在陳舊卻依然堅固的堂柱上,正安詳的聆聽三人瑣碎但頗有趣味的話語。黃橙盡管明知二人佛口蛇心,但圖窮匕見之前,他可不想先亂了分寸,失了精明。

  廟宇內蛛網盤結,遍布塵垢,稻草零零散散撒了一地,佛龕香案什麽的也早不見了蹤影。“這廟荒多久了?怎比我都窮!”黃橙略微驚訝的問道。

  “得有個百八十年。”衙役費答,“這條路,我十幾年裡走了不下數十回,沒少到這歇息。頭一回是啥樣,現在還是啥樣!”

  “也是沒辦法的事,大夥都拜玄女去了,誰還來孝敬他們哥仨呢!”衙役袁道,“若不是為了差事,估計這輩子,我跟他們哥仨都碰不上一回。”

  “這廟夠氣派的,瞧他們仨那尺寸,比門都大,也不知道當初怎麽擱進來的。”黃橙讚歎。

  “我聽一些上年歲的老人說,他們小時候,這廟的香火那叫一個旺。”衙役費道,“一到六月十九正日子,來的香客海了去了,前不見頭後不見尾,比這林子裡的樹都多。好家夥,升起來那股青煙,能冒一天一夜不散!二三十裡地外都能瞧見!”

  經衙役費一番繪聲繪色的描述,即便當中參雜了一些他妄加的演繹,黃橙依然不難想象,當年此處所發生的一樁樁盛景繁況。

  隨後,兩衙役就此延展開去,雞一嘴鴨一嘴,聊了許多老事軼聞。黃橙聽得津津有味,一時間,就連勾掛於三人中那秘而不宣的殺意,竟也莫名其妙的變得摸棱兩可起來。直到三人發現不知何時,外面已是一片晴朗,兩衙役才散了話題,互打眼色,露出了一副圖謀不軌的默契。

  二人起身催行的刹那,屋外陽光驟然照亮了黃橙心中的不安。他知道,蒼天既散去了烏雲寒雨,也昭示了自己的死亡。當杵著棗樹叉走出房簷,步入晴光之中時,他頭一回覺得,本該溫暖的陽光,竟如此寒徹毛骨。

  三人一驢走在泥濘土道上,朝著寧謐的水杉森林蹣跚前行,每一腳下去,都能清晰感覺出泥土的細潤與絲滑。

  森林中,除了三人腳下嘰裡咕嚕的踩踏聲外,蟲鳴鳥叫或者一些不明動向的聲響,正以駁雜的韻律,持續不斷的朝三人攏來。陽光肆意穿透樹隙,以如遭肢解般的散碎姿態,灑落於林間,將雨後的水杉們映襯得格外蒼翠欲滴,仿佛那股碧綠的通透勁兒,是源自杉樹本身的孕育,而非受顧於陽光的普照或雨水的滋養。

  林中莫測的氛圍,讓人隱隱有種不安,好像必須說點什麽,才不會被沉默壓抑住心氣兒。

  “老費,前年夜裡那場洪水,還記得吧!”一邊看著路面,衙役袁一邊道。

  “怎不記得,當時正摟著婆娘睡覺呢,背面忽然涼颼颼的,撐起來一瞧,水汪汪,以為自己尿了一屋。”衙役費回憶道,“忙反應過來,一巴掌把婆娘扇醒,才逃了條命。

  “你們家地勢高,否則就去了。”衙役袁道,“我家在坡腳,頭幾天婆娘犯賤,吃我一頓拳頭,哭著跑娘家去了。夜裡,水嘩啦一過,我跟著房子飄出去老遠,仗著水性不錯,沒被浪給埋了,最後拽住塊老樺木根子,才遊到岸上,要不然,我早沒了。”

  “是呀,活著的,都不容易,”衙役費歎道,“說自己沒啥本事吧,一到要命的節骨眼,嘿!都他媽七十二變,各顯神通!

  “嗐,急眼了唄!”衙役袁道,“過後一想啊,自己還真是摸不透自己。”

  前方視線抬高,山路蜿蜒向上,兩側杉樹慢慢變得稀疏起來,陽光愈加充沛。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黃橙一聲不吭,幾乎沒聽見他倆說什麽。他只知道,每多走一步,自己的活路就少一步。

  之後,山路逐漸下行,三人緩緩步出樹林,靠近山側。隨著路線向右彎曲,前方山坳現出一灣水塘。說起來是個塘,可剛下過雨,水正肥,跟個湖相似。

  “終於到六根塘了!”衙役袁松了口氣,“咱腳下加緊,下午到白馬鎮,喝幾杯‘馬尿黃’去。”

  “是得來幾杯。”說完,衙役費摸了摸包袱皮,感覺手裡挺硬,心裡既踏實,又興奮。

  太陽忽然躲進雲層,天一下變得陰晦起來。

  行至山坳處,黃橙禁不住向下探頭,只見此處高低約五六丈,下方水面碧沉沉的,跟張大嘴相似,好像啥都能咽下去。

  “瞧,那是啥?”

  身後,衙役袁一聲大喊,黃橙朝所指的地方望去,可望了半天,除去一塘子水,啥也沒瞧出來。“什麽東西?在哪呢”黃橙問道。

  衙役費也跟著叫嚷:“那!不就在那嗎!”

  為了看清楚些,黃橙往山邊上湊了湊,探出半個身去。“哪呢?”

  “這呢!”

  身後一聲答應,黃橙臉還沒轉過來,屁股上就挨了一腳,跟著,頭朝下就栽了下去。人在半空,心裡說話:好啊,防了半天,全擱這兒了。

  咚一聲,只見水面一翻,砸出好大一朵浪花來,波浪接連拍打山岩,再一瞧,人卻是沒了。

  兩人站在山道上朝下望了半天,直到水面愈趨平緩,仍沒見到黃橙冒上來撲騰兩下,便覺得有些奇怪。

  “這就沉下去呢?”衙役費問。

  “不應該啊,按說,即便旱鴨子也該翻兩下才對,怎麽一下去就沒影了呢?”衙役袁同樣不解。

  往前湊了湊,略微估計一下高度。“該不會是叫水拍暈了吧?”衙役費道,“瞧剛才那浪,多大,恐怕是爬著拍上去的。”

  衙役袁眼珠轉了轉,心頭一緊,問道:“你說,他會水嗎?”

  聞言,衙役費也是一愣。“不好說。”

  “走,咱到下面瞧瞧。”衙役袁道,“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兩人順著山路來到水塘邊上,看了半天,仍然沒見個人影。

  “老袁,我看八九是到底了。”衙役費略顯肯定的說。

  衙役袁擰著眉毛瞅半天,沒說話。最後,也覺得多半是沉水底下了。“咱走?”

  “我看差不多。”衙役費答。

  作下決定,兩人互相遞個眼色,便離開了水塘邊。

  就在二人離開沒一會兒,水面微微一翻,慢慢冒出個頭來。接著,那人抹了一把臉上的水,顯出面目,不是黃橙是誰。

  陽光已然穿雲出征,天地之間一片燦爛。

  忙著呼了幾口氣,黃橙漸漸緩過勁兒來。死裡逃生,心中欣喜之余,亦是陣陣後怕。心說,要是自己不會水,這會兒估計都喝飽了;或者,對方若是用刀棒,自己也肯定早交待了。

  等上了岸,黃橙往地上一躺,看著藍天無邊闊,白雲自在飛,心說: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地有好生之德’,總算我黃橙命不該絕,大難之後必有後福啊!

  正這麽想著,忽然眼前一暗,閃出兩人來,看著自己一個勁兒陰森森的發冷笑。不是別人,正是袁、費二衙役。

  黃橙一驚,立馬從地上蹦起來,看向二人,心說:“媽的媽我的姥姥,怎還耍回馬槍呢!”

  “好小子,想瞞天過海啊你!”衙役袁道,“要不是咱多個心眼,還真叫你小子脫了劫。”

  “大叔,您行行好,放了我吧!”黃橙跪地上給兩人磕頭,“我到同州估計也活不了多久,空勞您二位一番手腳,何必呢?”

  衙役袁嘿嘿一樂,道:“既然活不長,咱們算結個鬼緣,早點送你上路,興許投戶好人家,下輩子當個少爺。”

  旁邊的衙役費也開口道:“你可別怪我哥倆心狠手辣,要怪就怪歐陽霸,是他讓我們這麽做的。”說著舉起了水火無情棍。“到了閻王面前,可記住了,是歐陽霸!”說完,一棍揮了下去。

  眼看棍子掛定風聲就到了,黃橙也是害怕,一個機靈勁兒,橫著身子朝旁邊一滾,咕嚕嚕,翻出去幾步,堪堪躲過殺生大棒。

  不敢多想,爬起來,瘸著腿一邊跑一邊哭,嘴裡頭喊救命,可這荒郊野外,誰能聽見呢。

  兩衙役也不緊追,就在後面扛著大棒跟隨,一邊一個,趕鴨子似的,就把黃橙趕到了林子裡面。

  這林子叫野豬林,歷來有些山貓野獸出沒,時常傷及過路的行人。

  眼看走得差不多了,周圍樹啊草啊十分茂盛,正合適。於是,一前一後截住黃橙。

  衙役袁把棍子往地上一杵,道:“小兄弟,別怕,跟你說,這事一眨眼就過去了,保證不叫你受罪。”

  “唉……你說你得罪誰不好,非得罪歐陽霸。”衙役費也是一臉無奈。

  “叔,你就可憐……”

  “打住打住,都這時候了,你就認命吧!”

  “來來來,跪好,對對對。”兩人教黃橙跪恰當了,好動手。“你要害怕就把眼睛閉上。”

  “閉上更怕了!”黃橙哭著說。

  “那就唱個曲兒,一唱曲兒,膽就大了。”衙役費獻上妙策。

  “我不會呀!“

  “不會?沒事,我來帶你,我唱一句,你唱一句。”言罷,衙役費開口唱道,“妹妹你來看我……唱!”

  黃橙哭著鼻子唱:“妹妹你來看我……”

  兩人一聽,怎這麽個味兒,跟驢叫似的。又一想,都快死的人了,難聽就難聽點吧,將就將就,好歹也算首“絕唱”!

  “不要從那小路來……”

  “不要從那小路來……”

  “小路它……它……它”

  黃橙跪著一聽,怎麽還帶卡殼的?以為就是這麽個調性。“小路它……它……它”

  正這時候,就聽二人大喊一聲:“我滴媽呀!”

  黃橙跪地上低著頭,不明白怎麽回事,跟著喊:“我滴媽呀!”忽然反應過來,這腔調可不對,抬起頭來一瞧:“我滴媽呀!”只見一隻碩大無朋的大野豬,撒起四根蹄子,攆著兩人隻往前躥。

  先前,大野豬一現身,瞧見三人在那裡又是唱,又是哭,還舉著棍子,一下有點發懵,左右沒拿定主意奔誰。可這時誰知道,兩衙役一見大野豬,立馬話都說不出來,撒腿就跑。大野豬眼前一亮,回過神來,跑?那就是你們倆了!登時追著倆人就衝了出去。

  一看這情形,黃橙先是一愣,隨即回過神來,心中一喜,爬起來就準備往林深處跑,可心頭一緊,想說萬一自己再遇上一頭大野豬,我一瘸子可沒地兒跑。正自猶豫的時候,忽聽一聲嘶鳴,跟著躥進一頭大驢來,黃橙一看,正是給自己馱枷具和鐵索那頭驢。

  眼中一亮,趕忙瘸著腿奔過去,將驢拽住,把驢背上的枷索往地上一丟,手腳並用爬上驢背坐好,這時他又一愣——不會騎!

  但眼下情況緊急,來不及多想,隻好照著別人騎馬的架勢,往驢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這驢本就讓野豬給驚了,正心有余悸,猛然屁股遭打,立馬撒開蹄子,也不管朝哪,兀自就奔了下去。

  黃橙緊緊抱住驢脖子,枝條樹杈什麽的,接二連三掃在他臉上,頓時一陣火辣生疼。心說你老哥兒這是要去哪呀?正自慌亂,忽然面前一下開闊,真行,這大驢竟自奔回了山路之上。

  驚心動魄之中,一眨眼峰回路轉,逃出生天,黃橙總算松了口大氣。

  “多謝驢兄,您真是我的大恩人。”對大驢一番感恩戴德之後,黃橙覺得自己有了點策驢的心得,於是輕拍一下驢屁股,打算照著山路繼續前行。果然,這回不比之前,大驢得令不再心慌,而是緩步輕踏,順道而行。

  大驢馱著黃橙下到山腳,來到路口。黃橙左看一眼,右看一眼,不知該往哪走。最後靈光一閃,乾脆讓驢兄來選。“驢兄,走你!”說著,往驢屁股上拍了一下,結果這驢沒往左走,也沒往右走,原地一轉圈,又照著山路回去了。

  黃橙一看,這哪行,不等於自投羅網嗎!“驢兄,快快停下,走錯啦!驢兄!”喚了幾聲不見好轉,黃橙一著急,“去你媽的,孽畜,快給老子停下!”伸手就去扯驢耳朵,他以為像對付人似的,哪知道這下把驢惹急了,犯了性子。只見這驢登時翻起小蹄子,得得得,順著山路飛躥而上,沒一會兒就過了黃橙先前被踢落水塘的位置。

  這時候,驢的奔勢正猛,黃橙一時“騎驢難下”,隻得任它跑個痛快再說,自己亦如先前一般,隻緊緊抱住驢脖子,避免摔落驢背。

  忽然,黃橙打眼一瞧,壞了,前面有兩人正一瘸一拐朝驢走來,不是別人,正是袁費二衙役。

  “停下!停下!”任憑黃橙如何使喚,這強驢分毫不為所動,黃橙一著急,又去扯驢耳朵,這回下手可重,直把這強驢疼得人立而起,登時將黃橙摔落驢下。

  沒等黃橙爬起來,脖子早叫人拿刀架住了。

  “嗐!你個小王八蛋,命還挺硬!”衙役袁齜牙咧嘴,也不知是疼的還是氣的,“水淹不死,棍拍不著,臨了臨了,眼看要完,不曾想,野豬還竄出來救你一命。你他娘的,到底是個什麽東西投胎轉世,這麽邪乎!”

  “叔,不怪我,那野豬可跟我沒關系!”黃橙哭著解釋。

  “沒關系?”衙役袁沒好氣的說,“你瞅瞅你唱得那叫一個什麽玩意兒,但凡著一點調,能把野豬招來?”

  “行了行了,老袁趕快結果了他,咱還得找郎中瞧瞧傷呢!”衙役費摸著屁股,一手的血,看樣子兩人先前亦是一場死裡逃生。

  “得嘞!咱也不挑地方了,就在這送你上路!哎喲……”沒想到,衙役袁刀沒舉起來,手卻軟了。“不行不行,老費,你來,我這肩膀頭疼得厲害,手是一點勁兒使不上。”

  “行!”答應一聲,衙役費舉起鋼刀就要劈下去。

  “爹!”

  衙役費一愣:“你叫誰爹呢?”

  黃橙哭著喊:“爹,難道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你兒狗剩啊!”

  “狗剩?”衙役費一驚,“你說你是狗剩?”

  “我就是狗剩啊!”

  “狗剩早死了,你怎會是狗剩呢?”

  “爹,我的確死了,可魂還在。有一回在街上,見這小子跟我長得挺像,便上了他的身。”黃橙悲述道,“爹,你可不能殺他呀,他要一死,兒子我可就魂飛魄散啦!”

  “這……這……”衙役費一時吃不準這事,刀舉了舉,半天揮不下去。

  “爹!”

  “唉!”手一軟,鋼刀跟著撤下。

  見狀,旁邊的衙役袁急了,“我說老費,這小子蒙你了,哪有什麽魂兒鬼的,你可別上當。”見對方看著黃橙半信半疑的樣子,衙役袁拿肩頭把對方靠開,刀交左手。“他娘的,你個慫貨,讓開!”說完,舉刀便剁。

  “爹!”

  衙役費一驚,忙拿刀把對方架住,喝道:“老袁,你要我家狗剩魂飛魄散不成?”

  “去你的吧!”衙役袁怒道,“你那死兒子早魂飛魄散了!”

  “你爹才魂飛魄散呢!”衙役費不依不饒,“今天有我在,你甭想碰我家狗剩!”

  “我……”衙役袁氣得好半天沒說話來,“好好好,姓費的,你要這麽乾,可別怪兄弟翻臉!”

  衙役費一聽,火撞頂梁門:“你翻臉,我他媽還翻臉呢!”言罷,朝著衙役袁舉刀便剁。

  衙役袁忙撇身躲開,晃著單刀奮力招架。兩人來來回回打了十幾個回合,這時候衙役袁忽然一抬手:“停下!”

  衙役費兀自不肯罷休,繼續揮刀亂剁。

  “人沒了!”衙役袁忙喊。

  聞言,衙役費回頭一瞧,可不是嘛,地上早沒影了。二人再順著山道向下一望,一瘸一拐,正奔著個小孩。

  這下,衙役費可回過味來了。

  “追!”立時,兩人手提鋼刀,一瘸一拐,兀自往下追去。

  不論怎麽說,二人身子骨比起黃橙來,還是要強盛許多,何況又佔著年歲上的優勢,一時三刻,二人可就把黃橙截住了。

  衙役費喘著大氣,道:“你這回……叫爺爺,都……都沒用!”

  “甭……甭廢話了,這小子,邪……邪乎得很!”等喘勻了氣,衙役袁往前一步,左手舉起鋼刀,對準黃橙腦袋瓜,卯足勁就劈下去。

  眼看刀口下來,黃橙本打算閉眼等死,但禁不住一時膽怯,事到臨頭,脖子一縮,又朝外滾了出去。躲是躲開了,可也沒得著什麽便宜。

  只聽一聲慘叫,黃橙兩手捂臉,躺地上一個勁兒打滾,霎時間,鮮血緣著手指縫汩汩流出。

  “他娘的!還躲!”衙役袁跟上一步,“我看你到底死不死!”言罷,又是凶辣辣的一刀,這下要砍上,八個黃橙也得完蛋。

  “阿嚏!”

  眼看黃橙即將命喪刀下,忽然林子裡有人打了個驚雷似的噴嚏。登時,只見衙役袁向後一栽歪,身子躺倒在地,鋼刀“哐啷啷”撒了手。

  “誰!”見同行叫人一個噴嚏打翻在地,衙役費又驚又怕,手裡拽著鋼刀,一個勁兒打顫。

  片刻後,只見林子裡面走出來一條大漢。待這漢子走近了,衙役費一看,駭得直吭哧,半天沒說出話來。

  這大漢身高一丈掛三,紅頭髮紅眉毛,一圈胡子渣,山風一吹,披肩紅發飄動似火;身穿綠色滾絨邊大氅,袒胸露懷,一條黑蟒大刺青盤桓其上;肩上抗著個黑乎乎的大家夥,跟個棺材蓋兒相似;欺身近前,對著衙役費一樂,嘴裡立馬多出倆黑洞,竟是缺了倆大門牙;臉上一條大疤,像是新添上的,泛著紅通通的肉色,從左邊眉骨直至右邊顴骨,跟條大蟲相似,隨著笑聲顫巍巍蠕動。

  “你是誰?竟敢阻攔官差辦案!”衙役費裝腔作勢,給自己壯膽。

  大漢一樂,沒理他,摘下腰間酒葫蘆,喝了兩口,打了串嗝。這時候,衙役袁亦自撐地而起,兩衙役往一塊兒這麽一靠,膽子立馬肥了三圈。

  “大漢,問你話呢!”衙役袁凶巴巴的道,“再不答言,我們可就……”

  大漢撇著大嘴一樂,道:“就怎麽滴,你還要飛起來吃人不成?”

  “我……”

  這會兒冷靜一下,衙役費可瞧出這大漢不簡單,忙把衙役袁攔住,免得惹怒對方。“不知好漢尊姓大名?為何阻攔我們抓差辦案?”一下還轉了文詞。

  “你先別問我,容我問問你們。”大漢反客為主。

  “請指教!”

  “你們是哪的官差,辦的又是什麽案子,為何在此行凶殺人,快說明白,否則,你倆今天就得在這選塊風水寶地。”大漢說完,把“棺材蓋”往地上一戳,像起了個小地震似的。兩人吃一驚,心說這得多大分量,登時明白自己絕非大漢的敵手。

  “好漢爺容稟!”

  “講!”

  衙役費正了正聲貌,道:“好漢有所不知,這小孩乃是個殺人犯!”

  “噢?”大漢有些意想不到。

  接著,衙役費便把黃橙如何殺人受審,自己又是如何奉令押解,黃橙又是如何趁機脫逃,致使自己情急之下才動了刀子,www.uukanshu.net 等等一套說下來。當然,這明面上的他就歪曲了不少,暗地裡的勾當自是一句沒敢提。

  兩人料想大漢聽完這番陳述,肯定撒手不管,熟料,這大漢竟哈哈一笑,道:“不錯欸,這點年紀就開了葷腥。”旋即望向倆人,“行了,你們滾吧!這孩子我要了。”

  “啊?你要了?”倆人心說這可是囚犯,你半路把人截走,等於砸監反獄,跟官府作對!再者說,你把人要走了,我們如何交差呢?雖說暗中是個圖財害命的把戲,可也得把屍體拖回去銷案才行。“好漢爺,您就高高手,別為難我們這些苦當差的了!人要給你,我們如何交待呢?”

  “那我不管,你們自己想辦法去!”說罷,大漢攏近黃橙身邊一瞧,這小孩滿臉是血,已然昏死過去。拿腳尖一起,一點沒費勁兒,小孩跟個枕頭似的飛起來,穩穩當當落在大漢肩頭。

  隨後,大漢又摘下葫蘆喝了滿滿一口酒,正往下咽的功夫,背後忽然惡風不善,知道有人暗算自己,忙把身子一轉,一口酒當空噴出,接著,就看倆衙役身子飛起來,向後甩出去老遠,沒等他倆爬起來,大漢一縱身,到了跟前。“好啊!竟敢暗算你爺爺,早瞅你倆不是個東西,嘿!一眨眼,還真敢現形!”

  “好漢爺饒命,饒命呀!”

  說著,大漢“嘣”一下飛起來多高,把兩隻大腳一分,一腳踏一個。“在這兒歇著吧!”他那兩隻大腳跟兩條旱船相似,加上這一跳,夠多大分量。眨眼,倆衙役就給他踩冒了泡,嘴一歪,趕赴陰間投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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