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有個教專業課的老師,約40多歲的樣子,姓范,叫方精明,上海人,長得清瘦,也就是那天到農場找朱長江買大米的其中之一。講話的語氣和語調還真有點江南特色的情調的。他們把我作稱為“啊拉”,一聽就不是北方人。江南人剛開始講話的腔調乍聽起來還不是那麽習慣的。
他老婆河南人,在學校食堂做飯,總板著個臉,很少能看到笑。他們家就住在張棟那排宿舍的前面一排。
有天他來找張棟。“小張啊,來這裡還習慣吧?以後會慢慢適應的,等適應了就好了。是這樣子的,我有個小小的忙,想請你幫幫。
我有兩個女兒正在上中學,一個是初中,一個是高中,我想請你有時間的話,幫我女兒輔導一下英語。你看什麽時候抽個有時間,去我家裡給輔導一下,麻煩你啦,謝謝你啦。”
張棟很爽快地答應了,也經常去給她們輔導。這些輔導全是免費義務的。得不到任何好處,最多也就只能喝上幾杯白開水。
在這裡生活很少有人關心,讓你幫忙義務出力的事是時有發生的。而且還經常是出力不討好
天氣越來越冷了,張棟感到身上的衣服是越來越輕,越來越單薄,難抵從天山襲來的寒潮。
一天,張棟宿舍門口來了一個東北人叫賣呢子大衣。大家都圍著看。這個時候正盛行呢子類的大衣和中山裝。衣服的價錢很貴,一個月的工資連一件一衣服都買不起。
張棟一個月工資那時才60多塊錢,而一件呢子大衣卻要到130多塊錢。最後還價到120塊錢,那人死活再一分錢也不能少。
旁邊圍觀的幾個學校的人在不停地翻來翻去看著各款式衣服,他們就鼓動張棟也買一件呢子大衣,讓張棟試試,說張棟穿上好看,也合身。張棟也看上了,但沒那麽多錢,他們就鼓動他去借。要買這件呢子大衣。還差50塊錢,他得找人去借錢。
找誰呢,他剛來學校都不是很熟悉,這時張棟想到了方精明。這段時間一直給他的兩個女兒輔導英語,應該可以借到。就50塊錢又不是很多。
於是張棟興致勃勃地找到了方精明。
“方老師,不好意思,我們宿舍門口來個賣衣服的,我看上一件呢子大衣了,現在天氣冷了,想買一件錢不夠,就差50塊錢,你看你要是方便的話,借給我50塊,下月一發工資我就還你。”
“小張,是這樣的,我們剛好這幾天想要買台冰箱,冰箱要三千多塊錢,我們也還準備要向別人借錢的,。而且我剛剛還給我大哥寄了幾百塊錢,現在還是比較緊張的,實在沒辦法邦你了,不好意思了,對不起了。”
碰了一鼻子灰之後,張棟找到了辦公室,朱小民很痛快地借給了他50塊錢,並說還有什麽困難都可以和他講,張棟道了謝。這樣也就買了那件呢子大衣。
“一個人出門在外難啊!有時候會讓你感到特別的無助。為什麽別人開口求我幫忙,總能得到滿意的結果,而總是不好意思拒絕?”張棟感慨。
學校還有一個是從本地團場聘來的一個老師,比張棟早進校一年,也是單身,就住在張棟隔壁的宿舍。姓霍,叫霍顯華,教哲學的。
他沒上過大學,也從沒進過大學校園,他是在農場聽廣播函授而獲得了個畢業證的大學生。
他是本地人,平時很忙,總是早出晚歸的,很少能見到他的人影子,也很少有接觸,
他長得較瘦,
小眼睛,嘴巴向前凸起,牙齒向上翹起,是個典型的齙牙子,但說話很牛氣也很霸氣,對誰都不服。 聽說他離過婚,現在又和幾個成人班的女學生有說不清的曖昧關系。離過婚的男人在這方面表現是很老練的猛男。
有一次87班的一個女生就在他宿舍過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全體漢族學生都在食堂開會,班主任集合找不著人。
會開了好一會兒了,這個女生急急忙忙地從他宿舍出來,頭沒梳,臉也沒洗,蓬著頭就匆匆忙忙地紅著臉趕到食堂,班裡的同學都用奇異而鄙視的目光全盯著她看,班主任更是惱火因全班集合開會找不著人。
大家心理都明白是怎麽回亊,只不過是不願意戳穿他們使他們難堪,也就沒告發他們,給他們留了點容顏臉面。
霍顯華經常吹牛他有多大事,還是什麽“紅學派“的,能把《紅樓夢》整部書倒背如流。大家聽了之後,都沒吭聲,也就只是笑了笑沒把那當回事。
一次幾個老師和兩個女學生在張棟宿舍聊天,那天他也趕來湊熱鬧,談論間他突然懟張棟,說英語影響了學生們學習他哲學的時間,說話很不客氣而且很衝很橫。
隨後,又開始了吹說他能把《紅樓夢》倒背如流的事。
張棟這次再也不客氣了,馬上就給他遞了一句,“你現在就不必倒背了,就正著背,看看,到底能不能,如流。”他頓時啞語了,卡殼了,臉也紅了起來,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提過《紅樓夢》了。
一天,霍顯華來找張棟,“張老師,你的呢子大衣借我穿一下,我要上個街去。”
張棟真的是無語了。他剛剛買的呢子大衣,自己才穿了幾次,平時自己都沒舍不得穿。
他實在搞不清這地方怎麽還會有這借衣服的風俗?而且再怎麽說這也是個中專學校,還是個老師,不應該呀?
借別人的衣服穿,他還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幸虧前幾天是買了件衣服,如果是找了個老婆,他要是也來借該怎麽辦?
前幾天買衣服時,借不到錢,到處找人借。現在卻出現了個要借別人衣服穿的。這是什麽世道?真他媽的無語。
借?還是不借?一時困惑著他。張棟的臉皮比較薄,他自己反倒不好意思起來,同時也想不出拒絕的理由。最後在一臉惆悵之中很不情願地借給了他。
“張老師,你的校徽呢?也借我一下,我的丟了。“
霍顯華高興地走了。留下了鬱悶的張棟木木地癡呆地楞在宿舍裡半天緩不過神來。這人肯是有病了,或是有什麽心理障礙。
他從來沒上過什麽大學,就是通聽過個什麽廣播函授,拿到了個大專畢業證。心裡一直有自卑感,總是害怕別人看不起他。所以就到處炫耀,到處顯擺自己,給別人展示自己表面偽裝起來的強大來掩飾自己內心的空虛和不自信。
一般人平常都不願意佩戴校徽,即使是大學校徽。而他卻是特意借別人的校徽去四處炫耀,才只是個中專學校的校徽,如果是大學的校徽那不要飛上天了?你能說他不是變態嗎?
算了吧,這樣的人以後還是少來往少接觸好些,萬一以後有了老婆,他也開口要借,還真不知怎麽面對。
張棟來這裡之後的第一感覺是這裡的很粗野,說話很衝而且毫不客氣,什麽事都理直氣壯的,就好像你欠他們什麽似的。你幫了他也不會說你好的那種,他認為你是應該的。這些細小的事搞的張棟這段時間心裡是很不舒服的。
這幾天,校醫黃醫生也來湊熱鬧了。他拿著幾本醫學書及一些醫學雜志和幾份試卷來找張棟。
“張老師,我現在在參加函授考試,這裡有幾份考試卷子,你幫助答一下。這些是參考的書和資料。你一定幫幫我哦。
你看我年齡這麽大年紀了,眼睛也不好,看不清楚,腦子也不好使,幫幫忙,哦!”
“黃醫生,你的這些都是醫學專業知識,我不懂,我是學外語的,這怎麽懂醫學的知識?不是我不幫你,我是真的不懂。”
“你是大學生,什麽東西對你也難不住,這些對你來說不算什麽,你就幫幫忙吧,你就看到我這麽大年齡求你的份上,你好意思推辭?“
黃醫生把東西給張棟一丟轉身走了。
張棟的臉都綠了,他死的心都有了。他真想找塊石頭把自己敲碎。這不明擺是欺負人嘛,什麽大學生?大學生就什麽都懂嗎?是百科全書嗎?
冷靜下來的張棟無意識地打開試題看了一下,裡邊內容大部分是中醫學古文。
黃醫生這麽大年齡還堅持學習,精神確實是可貴,值得敬佩。
“試試看吧,能幫他查查資料也行,自己的古文基礎還可以的,看能不能幫他點忙。
接下來的半個月,張棟除上課其他什麽事都沒做。把黃醫生帶來的所有資料,只要與試題有關的就全部摘抄整理。
最後把幾份試卷全部答寫完後交給了黃醫生。
“我就知道你能答出來的,我是很相信你的,謝謝你了。”黃醫生高興的像個小孩。
張棟在心裡默默地祈禱著:爺爺以後千萬別再來害我了,否則我會自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