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經怔了一下,不由認真看過去。
自從大人出事,兩位小姐眼見不一樣了。
但他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大小姐身上,因為大小姐是長,如果有萬一,很多事需要大小姐去承擔。
可如今對他說出這句話的人是三小姐。
她看起來很認真,不是隨口問的。
季經反問:“三小姐覺得哪裡不對?”
徐吟放下父親的手,起身道:“我沒覺得哪裡不對,但是多想想,總沒有壞處。父親墜馬受傷,請來的大夫多是擅長外科的,或許有些症狀沒看準。”
季經思索片刻,回道:“三小姐說的有理,小的找人來看看。”
徐吟點點頭:“季總管做主就是,不過……”
季經看過去。
徐吟說:“這事還沒有定論,最好不要聲張。”
季經目光變得有些複雜,答應一聲:“是,小的這就去辦。”
徐吟頷首,看著他離開,回到床邊坐下。
這是她一直以來的猜測,可惜之前沒有辦法驗證。
父親的病症,說輕不輕,說重也不重。外傷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就是一直不醒。大夫說,腦子是最精細的地方,可能明天就醒,也可能一直不醒,說不準。
前世,父親就這麽拖了一年多,病情突然惡化,去了。
在這之前,比如現在這個時刻,他的狀態其實很好。外傷已經痊愈,沒有別的病痛,只是不醒。
後來徐吟自己中了毒,九年間受盡折磨,漸漸對這事起了疑心。
方翼既然能對她下毒,自然也能對父親下毒。
何況,父親死的時機,實在是太好了。早一些,方翼還沒完全掌控局面,遲一些,刺史府諸人不能歸心。
這回,她倒要看看是不是他搞的鬼。
不多時,徐思回來了。
徐吟問:“祖母不來探病嗎?”
這話聽起來有責怪的意思,徐思摸了摸她的頭,柔聲道:“祖母身體不好,父親受傷後日日憂心,已經病了好些日子了。”
徐吟點點頭。
說徐老夫人憂心,她是信的。徐家全靠父親支應門庭,沒了父親,徐家的家業岌岌可危,哪能不憂心。
“等會兒,我們一起去見祖母。”徐思說,“父親有事,我們要替他盡孝。”
徐吟順從地應下:“知道了。”
她心情複雜。父親在的時候,把她們保護得太好,十四歲之前,她成天惹是生非,不乾正事,姐姐也是一副不知世事的樣子,何曾考慮過這些?可現在,姐姐不得不細心思量,學著打點人情。
傍晚,季經回來了,這裡便交給他,姐妹倆去見祖母。
徐老夫人確實病著,長子早早有了出息,她從來沒操過心,養尊處優過了六十多年,忽然有一日天崩了,哪能不憂心?
人老了,平時看著好好的,事情一來,說病就病。
她們姐妹到時,徐二夫人和二小姐徐佳都在。
徐家起家晚,人丁也少。徐老夫人隻生了兩個兒子,如今住在一起。
大概徐家的靈秀之氣,全都給了徐煥一人,二老爺徐安從小平平無奇。讀書不成,習武也沒天分,所幸長兄能乾,平日就幫著打理家務。
二房也有兩個孩子,卻是一子一女。長子徐澤,是徐家下一代唯一的男丁,女兒徐佳比徐吟大了幾個月。
老人家偏愛幼子長孫,且平時都是徐二夫人在跟前伺候,
對二房難免更加親近一些,但見著徐吟姐妹,也是親親熱熱的。 “快過來。瞧你們,精神這麽差,又守了一天吧?唉,為人子女,孝順是應該,可也要顧著自己的身體。你們兩個,從小十指不沾陽春水,哪裡懂得伺候人?大郎知道你們這樣,該有多心疼啊!”徐老夫人一手拉著一個,滿臉憐惜地說。
徐思順勢挨著徐老夫人坐下,才要說兩句謙詞,就聽徐吟開口了:“祖母說的是,所以,從明日起,我就不去父親那裡守著了。”
這話一說出來,滿屋子的人都愣住了。隨後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變得難言起來。
徐老夫人說這話,是心疼孫女。
但順勢接這個話,就是不懂事了。
三小姐從小愛胡鬧,這是全家人都知道的。只是以前有大人寵著,沒人敢說她的不是,也沒那個必要。反正天塌了,也有父親為她撐起來。可現在沒有這個撐天的人了,她如何還能不懂事?
何況,父親那樣疼愛她,如今臥床才個把月,她就不耐了嗎?這樣涼薄,可真是……
徐思聽著不對,想替她圓回來:“阿吟……”
徐吟神情如常,繼續道:“祖母,我今日思量許久,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按說父親傷勢不重,應該好得差不多了。 一直沒有醒來,可見還有別的緣故。”
徐老夫人忙問:“什麽緣故?”
“不知道,所以要查。”徐吟說,“祖母先前說的對,我們姐妹倆不會伺候人,守在父親身邊,不過盯著下仆,叫他們不要偷懶。這樣的事,用不著兩個人,我想……”
“你想怎樣?”
“姐姐留下,我去為父親求醫。”
這話一說出來,徐二夫人等人難掩驚訝。
人遇事才會長大,原來是真的。還以為這丫頭受不了了,沒想到竟說出這樣的話來,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父病求醫,這確實是更孝的道。
徐老夫人直覺不讚同:“你一個女孩子……”
徐吟微微笑:“祖母,父親從小縱著我,騎射打獵哪一樣都由我。以前我不懂事,仗著本事胡鬧玩耍,如今也該用在正事上了。只要父親能好起來,別的都是小事。”
這一句,徐老夫人無話了。
她自然盼著長子好,長子好徐家才能好。
“可你從來沒出過門……”
“孫女又不是一個人出門,家裡那麽多護衛,還能出事不成?何況,也就是去附近州府,幾天便可來回。”
徐二夫人猶豫:“阿吟,要不還是讓你大哥去吧?他是男孩子,更方便。”
徐吟搖頭:“大哥還要去衙門理事,哪裡能輕易出門?還是我去好。”
徐二夫人沒再吱聲。
身為徐家唯一的子嗣,她當然希望徐澤能接掌大伯的權勢。這個關鍵時候,留在衙門就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