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府偏廳,河洛幫大龍頭雷爺,正在和自己寶貝女兒說著話。
這房中只有心腹趙管事一旁侍立,再無他人。
“爹爹不是幫不了,只是不想幫。”
天資聰慧的雷詩音大小姐握緊小拳頭,幫父親捶著肩膀,她小聲說:
“爹爹覺得,冒著惹怒一個天榜高手的威脅,去救一個江湖後起之秀,是賠本的買賣,所以才故意擺出那麽多理由借口。”
“但青青很聰明的,她自然清楚爹爹的難處,也沒有強求爹爹援助。”
雷爺靠在椅子上,微閉著眼睛。
他提著水煙袋,如夢囈般,低聲說:
“但那丫頭用墨家钜子,和武林盟主來壓我,她手裡也有那塊玉,確實是來自五龍山莊無誤。
青青侄女在這會亮了背景,分明是要我做個選擇。
雖然手段稚嫩了點,但好歹也是有手段的。”
雷爺哼了一聲,抽了口煙,他咳嗽了一聲,就像是征求意見一樣,對身後寶貝女兒說:
“對這事,我家寶貝閨女怎麽看?”
雷詩音輕笑了一聲,她眯起眼睛,便如狐狸一樣,有股青澀的魅惑之意。
她思索片刻,對父親說:
“青青只是嚇唬你的,爹爹。
如果她的關系真的那麽硬,完全沒必要求到你這裡的,我猜,沈秋和墨家钜子應該卻有往來,但交集不深。
至於武林盟主嘛,我便猜測不到,但既然仁豪大俠能把貼身玉佩給青青,就說明他們之間確實有些關系。
只是能否說動武林盟主,青青也沒把握就是了。”
雷爺點了點頭。
他家這寶貝閨女除了長相好之外,腦子也好使,分析的很有道理。
“但即便是這樣,這沈秋,青青的背景,也著實有些嚇人了。”
雷爺抽著煙說:
“武林江湖啊,說的都是義氣之事,但實際現實的緊,這就如做生意一樣。
只是接觸過,和彼此有點關系,那可完全就是兩個層次了,這讓為父不得不再謹慎思索一番。
再說救人這事,確實如我女兒所說,雖然是天榜高手擄了人,但那青陽魔君向來都是獨來獨往的。”
他噴出一口煙氣,慢悠悠的說:
“我老雷,再加上你浪叔,叫上丐幫張屠狗老兒,算上青青侄女身邊的山鬼,這也是四個地榜高手了。
雖然要敵過青陽魔君不太現實,但若只是救人,卻也綽綽有余。
只是,詩音啊,你老爹我是河洛幫大龍頭,本質上也算是個生意人,這事...怎麽看都是虧本買賣。”
雷爺這話,其實就是蓋棺定論了。
哪怕青青搬出墨家钜子和武林盟主的招牌,雷爺還是不打算參與到沈秋的事情裡。
他說這話,是給自己女兒聽的。
免得女兒怨恨於他。
其實還有個最重要的原因,雷爺沒說出來。
他這些年,經營河洛幫,與江湖人物交好,都是為了在將來能保護雷詩音,這些人情,力量,不到關鍵時刻,絕不能動用。
沈秋雖然前程遠大,但說到底,是外人。
和自己寶貝閨女的人生相比,沈秋死也就死了吧。
反正這江湖上,那些所謂天才怪才,年年都有人莫名身死,再多死個沈秋,也不礙事的。
“爹爹,你這就想差了。”
雷詩音卻搖了搖頭。
她眼珠子轉了轉,對父親說:
“你從小就教我道理,我生於河洛幫中,對做生意也有些了解,爹爹,你可知那秦朝時的大商賈呂不韋?”
雷爺說:
“如何不知?我閨女的意思是,那沈秋奇貨可居?”
“是。”
雷詩音輕聲說:
“父親你初見他時,他不過是個江湖散人,不名一文,但這才多久?
一年吧,他便強勢殺入江湖人榜27位。
我河洛幫也有蘇州信息傳來,之前父親不是說,那蘇州之事,有一小半都是因沈秋而起的嗎?
他還尚未及弱冠之年呢,就能攪動這江湖波瀾,若他成長到巔峰,怕不是要引領風雲呢。”
詩音大小姐的聲音越發輕柔。
她似是勸說,又像是與父親聊天一樣,她說:
“我知父親這些年,為了河洛幫的發展嘔心瀝血,想盡法子,與江湖名流結交。但那些江湖大派一個個眼睛長在頭上。
欺我河洛幫乃是生意人,便看輕我等。”
“這麽多年,父親結交到的,能依靠的真心朋友,也不過我那義父,乞丐大龍頭張屠狗一人罷了。
但父親,眼下就是個好機會啊。”
這位聰慧的大小姐說:
“且不提沈秋未來發展如何,就說他與墨家,還有五龍山莊的關系,若是能走通一些,對我河洛幫發展壯大乃是大有裨益!
更何況,這世間之事,錦上添花又怎麽比得上雪中送炭?
若父親能下定決心,冒一冒險,說不定我河洛幫起勢也就在眼前。”
“最後一點來說,那青陽魔君乃是魔教中人,河洛幫雖然和正派不甚親近,但此番與他做過一場,也能揚一揚我河洛幫的義氣名聲。
最不濟,也能在正派大宗那裡,留個恭順正派的印象,在正邪對抗之間,被他們視為‘自己人’,自然更好了。”
這一番話說的雷爺頻頻點頭。
自己總算是沒白白培養自己這寶貝閨女。
雷爺這人,思想其實挺開放的,他並不覺得女子就要待嫁閨中,每日繡花,無才便是德。
在他看來,自己閨女若不是有秘密在身,就憑閨女這超人聰慧,將來把河洛幫交到她手裡,也是能讓人放心的。
但雷爺並沒有立刻做出決定。
他對雷詩音說:
“夜深了,寶貝閨女且去休息吧,讓為父再好好思量一下。
再者,你今天也見到了那范青青耍手腕的樣子,以後與她交往,便要留一分心思。”
“爹爹莫怕。”
雷詩音輕笑一聲,在趙管事的護送下離開房間,她對父親說:
“青青沒有壞心眼的,她也只是為了救親近之人。
我反而覺得青青越是這樣,我心便越安定。
她能為師兄做到這一步,那要是將來我遭了難,青青也必然會為我殫精竭慮。
父親不也說過嗎?
忠誠有余,才能不足的人固然讓人放心。”
大小姐回頭對父親擺了擺手,她說:
“但只有在我有危險時,能把我從險境安然救出來的,才是最值得依賴的朋友。
我與青青之事,父親便不必插手了,我自有決斷的。”
雷詩音被送回了那個保衛嚴密的院子,趙管事很快回來,便看到自家老爺,正在閉目養神。
他不敢打擾,這是雷爺思考重要事情時的表現。
半晌之後,趙管事換了根蠟燭,便聽到雷爺平聲問道:
“老趙,你看我家詩音剛才那番話如何?”
“大小姐說的自然有些道理。”
趙管事年輕時就跟隨雷爺,之後更是幫著雷爺一手建立河洛幫的老人,乃是真正的心腹。
聽到雷爺詢問,他便開口說:
“但多少有些牽強,大概也是替范青青說話,想必也有報恩的意思,畢竟,那沈秋曾救過大小姐。”
“嗯。”
雷爺點了點頭。
他又問到:
“那這事,你看該如何決斷?”
趙管事躬了躬身,他說:
“老爺已有決斷,又何須問我呢?”
“老趙!”
雷爺睜開眼睛,拿起水煙袋咕嘟咕嘟的抽了一口,他不滿的看著趙管事,他說:
“你我乃是過命的兄弟交情,你也和我玩這媚上之術?
讓你說,你便說了就是。”
“哈哈,老爺不必惱怒。”
趙管事笑了笑,他站在雷爺身邊,臉色稍稍嚴肅一些,輕聲說:
“這事,我看我們不必著急插手。
老爺的思慮,還有小姐的說法,其實都有道理,但現在又不是弓在弦上的要命時候,不如且先看看情況再說。
若是那沈秋無福,死了便死了,也怪不得旁人。
但若是他能窺的一線生機,我等也不妨助他一助。”
趙管事的意見,總結起來就一個字。
苟。
先別動作,苟著再說。
做好兩手準備,等到局勢明朗,再做打算。
反正按照范青青的說法,沈秋也只是被擄走了,那青陽魔君擄他是為了尋人。
換句話說,在那人尋到之前,沈秋是沒有性命之憂的。
那齊魯之地又這般大,要在那兵荒馬亂裡尋到一個人,沒有月旬的工夫,根本就做不到的。
“嗯,老趙所言甚得我心。”
雷爺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看得出來,趙管事的想法和他的想法是一樣的。
這等見慣了江湖事的老刀把子,一個一個精似鬼一樣,都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
和他們相比,不管是范青青,還是雷詩音,都有些太嫩了。
“老趙,你出府去,把我那大哥請來。”
雷爺對趙管事說:
“別驚動旁人。”
“是,老爺稍等。”
趙管事退出屋子,左右看了看,便輕輕一躍,如夜中飛鳥,掠入房頂,閃身便不見了蹤影。
這看上去消瘦尋常的管家,竟也是個高手!
想想也是,畢竟是和雷爺一路闖過來的心腹之人,若是不通武藝,怕也早就死在河洛幫從未停歇過的內鬥之中了。
商人嘛,哪怕抱成團,彼此內鬥,也是少不了的。
午夜時分,恨命浪僧隨著趙管事來到雷府,還在那個偏廳之中,雷爺已經準備了一桌酒菜。
自己正自斟自飲,吃的逍遙快活。
眼見冷著臉的浪僧進來,他便起身相邀。
“大哥此去蘇州,事情可還順利?”
浪僧還是之前的打扮。
穿著僧袍,外罩紅色袈裟,穿著黑色僧鞋,脖子掛著一長串佛珠,光滑的頭皮上有六個結疤。
體態勻稱,臉頰消瘦,雖然面色冷漠,但一眼看去,也算是寶相莊嚴,頗有出家人的氣度。
他轉折佛珠,坐在雷爺對面,拿起酒杯,有些晦氣的喝了口酒,這才說道:
“順利倒是順利,只是差點把命都丟在那裡了。”
浪僧有些後怕的說:
“我去蘇州,把須彌禪院贈予我那好友芥子僧,他推脫一二,但還是收下了,我與他討論經文,前幾日倒是無事發生。
但隨後...便是風雲攪動!
你這夯貨卻是不知我的凶險。”
浪僧狠狠瞪了一眼臉上掛著笑容的雷爺,他拿起筷子,夾了個火腿酥餅,送入嘴裡,一邊吃,一邊說:
“那日,我在蘇州城裡拜訪老友,便看到太阿劍與落月琴相鬥,紫薇道人和桃花老人一番激鬥,毀了半個坊市,差點就把我也卷入其中。
之後還有任豪前來,我見勢不妙,便腳底抹油溜掉了。
結果半路又遇到紫薇道人和一個陌生高手對博,只是短短幾招,便毀了一條街去。”
浪僧似還有點後怕,雷爺便起身,親自為他斟上一杯酒。
浪僧將那酒水一飲而盡,他說:
“一夜魚龍舞啊,這趟蘇州,真是沒白去,我在那墨家坊市淘換到了一樣好東西。”
說著話,浪僧從袖子裡取出一本小冊子,丟給了雷爺。
後者拿在手中,看了看,發現是一門上品刀術。
“龍雀刀氣?”
雷爺將那冊子放入懷中,他說:
“這還真是奇了怪,你這往日裡恨不得掐死我,今日竟主動為我尋找武功?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少得意了。”
浪僧冷笑一聲,他說:
“你那套秋風刀確實神妙,堪稱江湖上品,但你天賦一般,便長年困於刀術瓶頸,領悟不了至臻刀意。
不如再學一套刀術,以觸類旁通,求得突破。
我呢,我只是怕你手段不夠,到時候護不住我詩音侄女罷了!
這桃花老人再履江湖,著實嚇了我一跳,聖火教若是再次活躍,詩音的秘密,怕是很難瞞住!”
浪僧歎了口氣, 他扣動手中佛珠,沉聲說:
“你我都得做好拚死一搏的準備。”
雷爺也沉默了片刻,他重新舉起酒杯,對浪僧說:
“我今日找你來,便也是為了這件事。
你且聽我說,你在蘇州,知不知道一個叫‘沈秋’的江湖少俠?”
“知道。”
浪僧沒有和雷爺碰杯,他宣了聲佛號,說:
“那少俠可是低調的緊呢,但手持七星搖光,再怎麽低調,也是要名揚江湖的,我離開蘇州時,芥子僧正親自為他愈傷。
據說那少俠,和武林盟主,還有墨家钜子都有些關系,似乎還和瀟湘劍門的女俠有些情愫。
我曾看到他兩在禪院一起行走過。這沈秋,桃花運倒是不錯,以後怕不是要成劍門贅婿。”
“這便是了。”
雷爺笑了笑,他說:
“但你卻是不知,那少俠被青陽魔君擄走了,正往齊魯之地去。這個消息現在還被隱瞞著,但因詩音的關系,他師妹和兄長求到了我這裡。”
“我尋你來,便是問上一問,你覺得,這沈秋少俠...
奇貨可居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