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大差!
青陽魔君艾大差!
這貨居然還在蘇州,而且就藏在琴台之中。
他還真是膽大妄為。
這琴台裡,可就有墨家弟子在清理廢墟呢。
沈秋心中一驚,不好的預感撲面而來。
但他心思一轉,又很快平靜下來。
艾大差去而複返,確實讓人驚訝。
但他很大可能,並非為了取自己性命而來。
雖然在李義堅三人組眼裡,沈秋是真正的江湖大俠,但放眼整個江湖,沈秋也不過是滄海一粟。
比起那些真正天才來說,他並不耀眼。
而且未登江湖榜的情況下,沈秋哪怕在蘇州城,也算不得有名氣。
艾大差這等站在江湖頂端的人物,不可能為了區區沈秋,就來行暗殺之事。
這太跌份了!
就像是用核彈炸魚一樣,殺雞焉用牛刀?
哪怕是對一個精神病患者來說,這也太跌份了。
艾大差必然是為了其他事情去而複返的。
小鐵!
那個天生神力的憨厚少年的臉,在沈秋眼前一閃而過。
是了,這艾大差來到蘇州,一個重要的目的,就是為了找到小鐵來做“材料”。
被五九钜子擊敗之後,他不但沒跑,反而還繼續藏在蘇州城。
這就能看出,小鐵這“好材料”,在艾大差這等機關魔人眼裡,是何等重要。
“哢哢哢”
幾聲低沉的機簧聲中,沈秋的雙手雙腳,都被艾大差甩出的古怪鐐銬銬住。
彼此之間有細鎖鏈聯通,就如一個古怪的束縛裝置,將沈秋纏在床鋪上。
他只要稍動手腳,就會感覺關節一陣刺痛。
“呸!”
穿著鸚鵡綠袍的艾大差拉開木凳,大刀金馬的坐在沈秋眼前。
他隨手拿起地上的刀匣,隨手一扣,那隱藏極深的機關暗扣就被打開,露出了其中隱藏的七星搖光。
但青陽魔君對這十二器寶刃。卻不屑一顧。
他冷哼了一聲,合起刀匣,反手抽出用於掩蓋的貪狼刀。
這一次,艾大差的大小眼裡,多了一絲懷念與追憶。
他捧著貪狼刀,粗大的手指在那磨砂一樣的刀刃上摩挲,就如與至交好友對話一般。
他說:
“這是張大哥當年的佩刀,老子記得很清楚,老子第一次遇到張大哥時,張大哥雖然配的是卻邪。
但這把貪狼刀卻被他珍藏於家中書房,他對待貪狼,要比對待卻邪更用心的多,實乃大哥真正的心愛之物。”
他又惡狠狠的瞪了一眼沈秋,他惡聲惡氣的說:
“你這撲街小兒,武藝低微,就如塵土一般,也配用張大哥的刀?”
沈秋不說話。
艾大差所說的“張大哥”,應該說的是張莫邪。
他從張嵐那裡聽說過關於張莫邪和艾大差的故事,也從五九钜子那裡聽說了一些。
當年艾大差偷學禁術,出了岔子,衝擊到神智,便從墨城偷跑出來,一路跑川蜀深山,卻偶遇張莫邪。
張莫邪用秘術幫他擺脫痛苦,自那之後,艾大差就成了張莫邪的忠實小弟。
誰說話他都不聽,惟獨對張莫邪馬首是瞻。
真的堪稱是張莫邪的終極舔狗。
“這塊玉!”
艾大差粗暴的撕開沈秋寬大的袖子,指著藏於手腕上的玉,他將貪狼刀架在沈秋脖子上,惡狠狠的說:
“這玉也是張大哥的!你這撲街小兒,是從何處得來的!老實交代!”
“是張莫邪給我的。”
沈秋看了一眼脖子上架著的刀,這神經病要是手抖一下,自己可就完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對艾大差說:
“你的張大哥,不僅給了我劍玉,還教了我武功,我也算是他故人之一,就如你一樣...”
“呸!”
艾大差冷哼了一聲,他收起貪狼刀,歸入刀匣,一臉不屑的對沈秋說:
“我張大哥一身武藝,通天本領,乃是雲上一樣的神仙人物,與他結交的,無一不是人中龍鳳...
就你也配稱他故人?”
沈秋無奈的聳了聳肩。
他感覺自己就好像是遇到了前世的飯圈迷弟,根本說不清楚道理。
他只能說到:
“任你再怎麽否認,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嘛。
那刀,也是我從張楚手裡光明長大的拿來的,你難道還要為那張楚妖人復仇不成?”
“我管他作甚!”
艾大差揮了揮手,他說:
“張楚張嵐是死是活,與我何乾?
張大哥走時,又沒讓我照顧他那不成器的兩個兒子。
那撲街張楚牛皮吹的大,一心想要比肩我張大哥的絕世偉業,卻連一個毛頭小兒都對付不了。
他這一輩子,和那沒出息的張嵐一樣,也就那樣了。”
青陽魔君用非常粗俗的詞匯,形容了自己對張楚和張嵐的不屑。
認為他們的存在,乃是對“張大哥”威名的褻瀆。
看得出來,如果不是張楚張嵐有那一分血脈在,怕是這瘋瘋癲癲的青陽魔君,就要先動手,替他大哥清理門戶了。
“你這撲街仔,膽子倒是大。”
艾大差從腰間抓起一個小瓶子,往嘴裡灌了口,他那大小眼盯著沈秋,說:
“旁人見到老子,早就嚇的屁滾尿流了。你這貨,倒還挺冷靜,你不怕老子抽了你的血肉,做成機關人?”
“怕。”
沈秋面無表情的說:
“若不是你用這機關繩索扣住我全身,我此刻怕已經手腳酥軟了。但我沈秋雖然是江湖蝦米,卻也知道些道理。”
他看著艾大差,說:
“你此番恐嚇我,是要我帶你去尋小鐵吧?你乃是一代魔君,通天的手段,又如何要對一個少年如此上心?”
“你這撲街仔懂個屁!”
艾大差冷笑一聲,隨手抓起沈秋肩膀,就如提著小雞一般,走向窗戶。
他說:
“我等這機關禁術,想要成品出色,便要材料卓絕。
這江湖人物,大都庸庸碌碌,那上等材料,更是可遇不可求。
折鐵少年便是萬中無一的好材料,就連那老不死的東西,也要拚命護住他,由此可見一斑!
你這撲街仔也不必思索逃生,本魔君還看不上你這身血骨。
太低劣了。
你帶我去尋到那折鐵少年,我便放了你,還有天大的好處給你。”
他喋喋不休的說著話,完全沒有征求沈秋意見。
待到走到窗戶邊,沈秋突然說:
“五九钜子還在城中,他很看好我,就如看好當年的你。
武林盟主也未曾離去,前人庇護使我喚他一聲‘任叔’,我還與瀟湘劍門的女俠有些緣分。
若我突然失蹤,你猜他們會作何反應?”
“呵呵,你這撲街仔,是在威脅老子咯?”
青陽魔君大小眼中閃過寒光,也不見他如何動作,便有牛毛小針刺入沈秋體內經絡,讓他吃痛不已。
“我不是威脅你!”
沈秋咬著牙說:
“我是想說,且讓我留封信給好友家人,也好掩蓋一二。若你信不過我,便在一旁觀看就是。
我也不是沒腦子的人,魔君,我也不會自討苦吃,我願意配合你,而且以你的聰明才智在旁,我就是想耍手段,也耍不了的。
讓我留封信,這樣一來,大家相安無事,也能平靜上路。
你少了些糾纏,我也少受折磨,你看可好?”
這一番話說的很在情理。
但沈秋沒有把握。
旁人也就算了,這艾大差真的是個精神病患者,誰知道他會怎麽玩?
“真的嗎?我不信!”
青陽魔君冷笑一聲,劈手打在沈秋額頭,他說:
“你這撲街仔,可是必然不老實的,老東西那般看中你,想必你也不是什麽笨蛋...
不過留書嘛,倒也不是不行。”
“我來寫,你謄抄一遍就是!”
艾大差將沈秋身上的機關鎖鏈打開,坐在桌子邊,讓沈秋為他研磨墨水。
這蠻橫之人,提起毛筆,卻也寫得一手蠅頭小楷。
字跡清秀,真是端的好看。
他寫的信言簡意賅,就說沈秋突然有要事,要離開蘇州一段時間,時時便有書信前來,以及委托李義堅,給其他人說上一說,讓旁人莫要掛念。
寫完之後,艾大差站起身,對沈秋一揮手指:
“去,抄寫一份,別玩小心思,老子看著呢。”
沈秋揉著手腕,坐在椅子邊,暗道這青陽魔君雖然有些神經病,但腦子卻很好使嘛。
信,看來是沒辦法做手腳了。
他拿起毛筆,將艾大差寫的告別信謄抄了一遍,青陽魔君就在一旁觀看,這滿臉很肉的神經病打了個響鼻,很不屑的說:
“你這撲街仔,一手字可真爛!狗爬一樣。”
沈秋也很無奈。
他根本不會用毛筆寫字,在蘇州一年的時間,他都是用鵝毛筆寫的。
謄抄完畢後,沈秋又在信下寫到:
“吾妹青青,與你分開已有二十余日,再有兩日便是你生辰,但無奈事情太多太急,只能立刻啟程。
兄長未能當面為你慶賀,深感不安,希望此事能在八月十七,即是師傅生辰前結束。
若為兄無法回返,請吾妹替為兄給師父上柱香,疊加追思,心盼相會。
沈秋留。”
寫完之後,那信紙被艾大差劈手奪過,他念了一遍,突然問道:
“你師妹生辰何日?”
“永定十一年七月初五。”
“年紀多大?“
“虛歲十四。”
“生肖為何?”
“亥屬。”
艾大差與沈秋一問一答,毫無滯澀。
看似尋常,但暗藏殺機。
看官若是不信,便隨口捏造一個生辰,再回答一下這三個問題便知道其中凶險了。
眼看沈秋回答毫無破綻,青陽魔君冷笑一聲,便要提筆劃去最後一段,卻被沈秋阻止,後者咬著牙,用一種惡狠狠的目光瞪著他。
“下月便是我師父生辰,死者為大!
你掠我前去齊魯,讓我不得為師父上香祭典也就罷了!艾大差,你還不讓我師妹替我?
你自己欺師滅祖,判出師門,欲殺師父。
莫非也要讓這天下人都要和你一樣狼心狗肺不成?”
這話說得直白,又戳在艾大差痛腳,氣得魔君一記耳光狠狠打向沈秋臉。
但最終停在空中。
彼時江湖武林,尊師重道乃是第一要則,就連魔教中也是如此。
那北朝野蠻,卻也宣揚孝道。
這就是這個時代的“政治正確”,而政治正確的力量,向來是非常巨大的。
就算艾大差是個十足的神經病,卻也懂得這一點。
“去去去!”
青陽魔君一甩手,將那信紙丟回沈秋手裡,他惡狠狠的說:
“去把它交給隔壁那個雛兒,若是你敢耍花樣,明年你師妹就要給兩個人上香了!”
“沈某才不屑於在這種事情上,耍花樣。”
沈秋哼了一聲,背著刀匣,推開門,敲響了李義堅三人的房門,又將手中信遞給李義堅,說自己有急事,要立刻離開蘇州。
他叮囑李義堅將這封信帶回洛陽,交給青青,好讓師妹不要擔心。
說完,他便下了樓,騎上馬,離開了琴台。
在琴台之外三裡處,艾大差已經在那裡等著他了,那貨駕著一輛馬車,讓沈秋坐上車,便連夜啟程。
“你剛才若是多說一句,你和你那三個小友,可就要撲街嗝屁了。”
艾大差坐在馬車裡,讓沈秋趕車。
他的聲音從車裡傳來,他說:
“老子給你提個醒,沈秋。
你體內的九根牛毛小針,這普天之下,只有老子和那墨門老東西能取出來。
我也不管你想要如何,你憑本事自己跑了老子也只能認栽。
但以後你要是成了廢人,可別說老子沒提醒你!
老子要的只是折鐵少年,不稀罕你的小命,你別逼老子下狠手。
你既然是個聰明人,那就自己好好掂量一下吧。”
沈秋沉默不語,只是背著刀匣,揮起馬鞭,趕著車,就那麽消失在了蘇州驛道之上。
沈秋的突然離開,讓林慧音有些愕然。
但有書信在此,他臨別時還和李義堅見了面,縱使疑惑,也沒法深究。
至於其他人,更是和沈秋八竿子打不著了。
任豪身為武林盟主,要忙的事情太多,他還要去往瀟湘與淮南之地,接著這大好事態,把那裡的魔教余孽一掃而空呢。
沈秋的離去,就如蘇州城風波中的最後一滴雨滴。
落入水中,卻並未能掀起一絲波瀾。
一周之後,洛陽城中,青青手裡捏著師兄托李義堅帶來的信,可愛的小臉上卻滿是疑惑。
“怎麽了?青青。”
她身邊的雷詩音大小姐剛剛吹完笛子,一邊擦汗,一邊看著青青呆坐在椅子上。
“這是你師兄送來的信?咦,這字可真醜啊,看你的樣子,這信是有什麽問題嗎?”
詩音大小姐被那一手醜字弄得皺起眉頭。
而青青卻抿著嘴,她說:
“信是沒什麽問題。但...師兄莫非是記錯了我的生辰?
我與詩音你一樣。
是十月生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