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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道江湖》二十一.血海殺機【一十三/一百】
墨家禁術。

沈秋第一次知道這個,還是從墨黑那裡了解到的。

墨黑自己也沒說太清楚,只是隨口提了一嘴,大概就是用機關術替換人體血肉,製作成機關人偶。

鋼筋鐵骨,不知疲倦,沒有畏懼,乃是世間最可怕的殺戮者。

但墨黑自己並沒有學禁術,那玩意只有歷代墨家钜子可以學,所以墨黑並不清楚,這種機關改造。

不但可以改造人偶,還可以改造自身。

這一點,連偷學了禁術的艾大差都沒想到。

或者說,這個瘋瘋癲癲的家夥想到了,卻不敢在自己身上嘗試。

“唰”

琴台廢墟中,五九钜子推了推自己快要破碎的面具,伸手將身上被刺的千瘡百孔的黑色玄袍撕扯下來,露出了貼身短衣。

在他胸口,手臂,腰腹處,都刺滿了牛毛小針,看上去頗為恐怖,就像是個大號刺蝟。

但和手臂一樣,那些牛毛小針只能刺在表皮,卻根本無法刺入钜子體內。

因為钜子身上,根本沒有血肉可以讓它們穿刺。

“這‘天機’秘術,乃是我墨家始祖觀天道有感,創出的世間奇術。

你偷學了禁術,還以傷天道的手段,製成了最初級的‘天機武衛’。”

钜子活動著雙臂,乾坤坎離套在他手腕上。

他一邊走向血泊中瑟瑟發抖的艾大差,一邊伸手扣住脫臼的手腕,哢擦一聲,那手腕便被推回原位。

钜子臉上毫無痛苦的神色。

他語氣溫和的,就如師父教導徒弟一樣,對眼前目瞪口呆的青陽魔君說:

“但,我徒艾大差,你卻隻學會了殺生之法,沒能學會天機精髓。

我墨門自傳承建立以來,講兼愛之道,行非攻之事,縱使殺伐最強的非攻墨劍式,在九分殺機之外,還存一分生路。

這天機秘術也是一樣。”

五九钜子輕聲說:

“它從來不是為了殺戮而生的,那乃是我墨門始祖,為了突破血肉桎梏,已達天人之境的嘗試。

天機之術的精髓從來都不在殺人取骨,鑄造武衛。

而在於自我改造,突破極限。”

“我徒艾大差...你可懂了?”

“啊!”

面對五九钜子的詢問,青陽魔君勢若瘋癲。

他抱著頭,就像是心中真理破碎一般。

他一直認為,自己這師父是個無能膽小鬼,坐擁天機秘術卻從不敢嘗試,只能讓寶物蒙塵。

這天機秘術,只有他艾大差才能發揮真正的神妙。

但現在,他親眼看到了。

一直被他認為懦弱的五九钜子,在天機秘術的造詣上,要遠超於他。

钜子甚至略過了天機武衛那一層,已經開始改造自身,而且從他身體那詭異的情況來看,這種改造,也許在十幾年前就已經開始了。

自己居然一直沒能發現...

他自詡機關術造詣已是天下絕等。

但今日所見,卻如一記耳光,狠狠的打在艾大差臉上,打碎了他的無知,打碎了他的傲慢。

在五九钜子眼前,他差了一籌。

不,不止一籌。

就像是兒時眼見群山莽莽,死死的擋住自己前進之路,自己站在那群山之下,被山影籠罩。

無比渺小,不得突破,根本不得突破。

甚至心中的挑戰之心,此時也顯得如此可笑。

就如小兒初蒙,便想著去辯駁學士一般。

自己一直以為自己是翱翔天際的凶鷹,但他只是一隻無知的雛鳥罷了。

“啊!”

艾大差跪倒在血泊中,又慘叫一聲。

他氣血攻心,曾經因為修行禁術被傷到的神智,

又一次隱隱作痛,他的大小眼通紅,半邊臉頰的面癱,此時也顯得無比凶狠。“我徒,隨我回墨城吧。”

五九钜子停在艾大差身前三尺,他朝著痛苦的青陽魔君伸出手,他說:

“你想學的,你想嘗試的,我通通教你...

我徒,再不會像十幾年前那樣責罵你,約束你,無視你,我竭力把你培養成我想要的樣子,把我的意志強加於你。

卻忽略了你本性煎熬,每日活的痛苦。

那是我做差了,隨為師回去吧,我會補償的。”

青陽魔君顫顫巍巍的仰起頭,看著眼前伸出的那隻手,還有钜子臉上的笑容。

有那麽一瞬間,他有股衝動,想要握住...

“滾!”

但那衝動只是轉瞬之間,便消弭在無盡憎恨中,艾大差瘋狂的揮起手中天狼棍,撥開钜子伸出的手。

他嚎叫著,就像是個發瘋的人,如鬼影一樣,閃身跳入夜色之中。

钜子臉色一變,也運起提縱,如大鵬展翅,追上前去。

艾大差血氣衝心,已是半瘋狀態。

就這麽任由一個全身上下裝滿了各種殺人機關暗器的天榜魔君衝入城市,蘇州城怕是就要保不住了。

更何況,蘇州城裡,可也有正邪在交戰呢。

艾大差變成現在這樣,都是他的責任。

他必須追上去。

他必須拿下這個因他而瘋的徒弟!

钜子與棄徒交戰的同時,琴台裡還有另外一處戰場。

當然,不管是場面,還是破壞力,還是武藝較量,兩個戰場都不在一個層面,五九钜子和青陽魔君的戰鬥,已經摧毀了大半個琴台。

就像是狂風過境,隻留下一片廢墟。

這邊戰場,卻顯得有些不溫不火。

但也只是看上去弱一些。

沈秋提著搖光刀,追擊逃跑的憂無命,但追著追著,他發現,憂無命並不是要逃跑...

那手持魔刀卻邪的少年,奔跑的方向,赫然是七絕門人們撤退的方向。

起初,沈秋以為他是要去和七絕門人們會合,或撤退,或反擊。

但等到憂無命帶著不詳紅芒,躍入七絕門人人群中的時候,沈秋卻發現,他想錯了。

大錯特錯!

“噗”

妖異紅芒在刺耳鬼哭聲中,毫無憐憫的劃過一個七絕門人的脖頸。

那魔刀嘶鳴不休,在屍體倒地時,其大半鮮血,已經被魔刀汲取。

紅芒再閃,便以最短的距離,刺入另一名門人的胸口,他慘叫著,鮮血被快速汲取,只是眨眼間,那高大的身形就像是憑空矮了一頭。

被魔刀汲取的鮮血,一部分融入卻邪刀身,但還有一部分,被這魔刀反哺給重傷的憂無命。

那清瘦少年身上淒慘的傷口並無愈合,但身體之外,卻也顯出了和卻邪魔刀一樣的妖異紅芒,就好像是某種邪異的功法被催動起來。

沈秋提著搖光落入地面,他甚至來不及去阻止魔刀汲血。

卻邪蘇醒後倒影的血海幻象,可不是隨便哪個武林人都能抵抗的,最少這些七絕門人抵擋不住。

在那妖異紅光籠罩之地,那些門人心中被恐懼填充,連阻擋卻邪殺戮都做不到。

只是短短一瞬,憂無命便舞動魔刀,在夜色裡劃出一圈血色圓弧,就如致命舞蹈,血光所到之處,剩下的五個門人同時倒地。

在淒厲鬼哭聲中,他們已成枯骨。

“呼”

屠殺了隊友的憂無命轉過身,將嗡鳴不休的卻邪魔刀抵在身前,他身上的妖異紅光一閃一閃的,就如心臟跳動的頻率一般。

而沈秋則謹慎的將搖光刀護在身前。

他眼中皆是冰冷。

這會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麽七絕門主派了卻邪刀主過來,還要再派這些武藝稀松的門人來送死?

這些七絕門徒,不是為了拖住沈秋腳步的。

他們跟著卻邪刀來到琴台的目的,其實只有一個,就是給卻邪魔刀當“血包”用的。

換句話說,真正的炮灰。

這就是真正的魔教中人的行事風格嗎?

果然狠辣。

憂無命之前被沈秋打裂了下巴,他無法說話。

但此時也不需要說話了。

他的雙眼已經徹底化作赤紅,那一抹紅光從眼瞳充盈整個眼眶,就好似地獄邪魔,那包裹在身體上的血光不斷吞吐。

這少年的心智已被魔刀掌控,成為真正刀奴了。

沈秋甚至能看到,在憂無命消瘦的身體上,有數道紅光順延著體內經絡在快速遊走。

似是詭異真氣運行的路線,伴隨著那真氣旋轉,憂無命拖在身側,被搖光砍斷的手臂,也恢復了行動。

這般詭異?

他骨頭應該已經徹底斷了才對。

“吼!”

沈秋深知不能再等了。

他虎吼一聲,提著嗡鳴不休的搖光便衝向眼前魔刀,在踏入憂無命五尺刀圍的瞬間,一股粘稠的血腥氣撲面而來。

似是真正的狂風漫卷,充盈血腥氣的風吹的沈秋長發獵獵作響,眼前還有血海幻象來回挪移,又有淒厲鬼哭伴奏期間。

只是,這幻象無用。

搖光的匹夫刀意護住沈秋神智,讓他的刀式越發剛猛爆裂。

就如磨刀石打磨,在面對卻邪魔刀時,慵懶的搖光也在快速蘇醒,衝天凶氣加持,讓沈秋的刀式破壞力成倍提升。

搖光忍受不了眼前這個妖豔的小碧池搔首弄姿。

它要狠狠的揍它!

“唰”

銳利刀氣連射三記,凶狠殺氣撲面而來,憂無命不閃不避,那刀氣砍入他身體之前,就被周身血氣充盈的血海罡氣吞沒消弭。

就如血海翻湧,吞沒萬物而佁然不動。

這張莫邪留下的血海魔功一旦運功,便可腐蝕氣勁,乃是一等一的的魔道護身功法。

可惜,他也只是初修,必須借他人精血才能發動。

而沈秋又是個難纏的對手,刀術還在初次出山的憂無命之上,又有和卻邪一樣的十二器寶兵護身,他根本吸不到沈秋的精血。

自然也就無法用血海魔功對敵。

“鐺”

妖異魔刀和七星搖光再次碰撞,憂無命後退一步,運起魔功,抵住身體。

但還沒等他揮刀反擊,就看到眼前沈秋冷冽一笑。

舍身決!

九分!

“砰”

真實的雷鳴氣爆在憂無命耳中炸響,手中魔刀傳來的壓迫力在頃刻加強三倍。

運起血海魔功,有血海罡氣護身的他,也只能聽到虎吼咆哮,還有卻邪不滿的嘶鳴鬼哭。

搖光在得意狂笑。

因為卻邪輸了!

這魔刀輸了!

十二器中兩把寶刀對決落下帷幕,還是它七星搖光更勝一籌!

實乃天下寶刀之首!

要令萬刀臣服!

“噗”

七星寒芒乍現之間,沈秋這九分舍身決的一刀,如閃電般劃過憂無命的軀體,在空中舞出了一個270°的大回旋。

什麽血海罡氣!什麽不死之軀!什麽魔刀凶狠!

呸!

竭力一刀,斬破就是!

手持魔刀的少年從肩膀到左腿,大半個身體都被這一刀劃開,就連魔刀之力都鎖不住氣血噴湧,他整個人都被鮮血浸滿。

那瞬間爆發的恐怖力道,壓得憂無命就像是被攻城錘正面擊中,整個人呼嘯著倒飛出去,狠狠的撞在身後那一堆枯骨之中。

在兩人之間,五尺地面上,也被沈秋這一刀辟出的銳利刀氣砍得支離破碎。

寶刀對抗,敵我搏命...

生死,也只在這一瞬間!

“砰”

搖光刀被抵在地面,沈秋氣喘籲籲。

這一次舍身決的九分爆發,幾乎壓光了他身體裡所有的雪霽真氣,只有最後一絲在勉力保護周身死穴。

那種全身刺痛的感覺讓沈秋痛不欲生。

他知道,現在最重要的是什麽。

他拖著刀,搖晃著走向眼前憂無命,那少年的魔刀脫手而出,正插在他眼前一尺之處。

沒了魔刀庇護,他身上那些傷口的血如水龍頭一樣湧出來。

他艱難的爬動,顫顫巍巍的伸出手,試圖握住嗡鳴的卻邪刀柄。

“來世做個好人吧!”

沈秋已經沒心思和這苦難的少年說話了。

他舉起搖光,一刀刺穿憂無命左胸,那是心竅所在,那邪異少年也是嘔出鮮血,身體被搖光刺穿,如被針刺穿的蟲子一般。

“唰、唰”

就在此時,沈秋已經得勝,正伸手抓向身後插在地面的魔刀卻邪,在上方空中,卻有兩道身影一追一趕。

自高空越過天際,就如夜梟與大鵬的追襲。

“你別過來啊!”

青陽魔君驚恐瘋癲的吼聲,如悶雷般在天際炸響。

這貨再無登場時的霸氣,就像是目睹了不可能之事,結果被嚇壞的熊孩子一樣。

五九钜子緊隨其後,數不勝數的機關暗器如天女散花一樣被艾大差丟向身後,試圖阻礙老東西靠近。

又被五九钜子甩手用真氣撥開。

“轟”

一聲巨響在夜空暴起,沈秋感覺自己就像是被無數隻拳頭從背後擊中。

搖光刀也脫手而出,身下本該死掉的憂無命,卻如狼般嚎叫一聲,在萬物焚滅的爆炸到來前,一把扣在卻邪魔刀刀刃之上。

“轟”

摧毀萬物的火光衝天而起,這處琴台樓閣四周存在的一切,都被一隻無形的手統統抹去。

就好似被卷入狂風之中,沈秋眼前有黑影砸來,正中額頭,眩暈感襲來,他在昏迷前的最後一個想法就是…

好不容易打贏了,這天殺的青陽魔君。

甘霖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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