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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道江湖》四.遊園會
  沈秋回了蘇州,剛進門就被凶巴巴的青青訓了一頓。

  丫頭嫌他出門太久,也不寫封信回來,又嫌他出去逛了一圈,沒給自家師妹帶點禮物,哪怕有點好吃的都行啊。

  沈秋也是忙忘了,他不得不安撫暴躁的青青,並且承諾近幾日帶她去吃點好的。

  這才讓暴怒的師妹安靜下來。

  “師兄,快來幫忙,明日就是遊園會啦!我們得趕緊做好自己的燈籠。”

  待沈秋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走出房間之後,就看到青青坐在院子裡,正在用紙和漿糊,做燈籠。

  這丫頭心靈手巧,在沈秋過去看的時候,發現她已經做好了幾個燈。

  有蓮花狀的,還有宮燈樣式,都是用細竹彎起,糊上各種顏色的紙,還裝著流蘇飄絮,看上去煞是漂亮。

  “怎麽不做個猴子燈?”

  沈秋打趣到:

  “你不是喜歡猴子嗎?孫悟空你也喜歡,大金剛你也喜歡。”

  “猴子燈太難做啦。”

  青青癟著嘴,指著院子角落堆放的一堆失敗品,說:

  “我試了好幾次,但沒做成。”

  她指著手邊的幾個燈,對沈秋說:

  “你自己挑一個吧,剩下的我要給瑤琴姐姐送過去。

  她雖然不喜人多心煩,也不去遊園會,但琴台那邊總要布置一下的,往年我都會送的。”

  “好的。”

  沈秋應了一聲。

  來這蘇州也大半年了,沈秋對這個時代的一些風物也有所了解。

  這遊園會,是本地習俗,在整個蘇杭之地都很盛行。

  每年兩次,分別在端午之前,和中秋時節,就像是特大號的廟會一樣。

  沈秋早上入城的時候,就看到整個蘇州城的商戶都在忙碌著給鋪面張燈結彩,各式各樣的燈籠看得人眼花繚亂。

  據說那一夜裡,蘇州城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都會出門,觀賞城中燈景,一些懂得經營的商鋪還會搞點活動。

  城中煙花柳巷更是上心,還會借著遊園會爭爭花魁之類的名頭。

  總之就是盛事。

  據說遊園會的興起,是因楚國王室祭祀神靈,又傳到民間,便流行開來。

  只是這大楚的江山,已經在20多年前亡了,人們卻還有這種風俗,沈秋隨便拿起一盞宮燈,看了一眼興致勃勃的青青。

  這丫頭,若是知道了自己身世,心裡怕是對這遊園會的感覺,也會不同吧。

  “青青啊,師兄這一次雖然忙忘了,沒給你帶東西。”

  沈秋坐在青青身邊,為她調漿糊,又說到:

  “但我這一趟出去,可迫是見了些事情呢,還殺了個采花賊,當了回媒人。”

  “啊,還有這等事,師兄與我說說唄。”

  青青頓時來了興趣,她坐在小馬扎上,看著師兄,期待接下來的故事。

  沈秋把玩著手中燈籠,便將常熟之事娓娓道來。

  青青聽的興高采烈,不過在沈秋說到,那周七從常熟四周擄了很多無辜女子的事,青青卻皺了皺眉頭。

  “怎麽了?”

  沈秋注意到小師妹的表情,他便問道:

  “有什麽不妥嗎?”

  “師兄,你離開蘇州兩個月,自然是不知道的。”

  青青坐在小板凳上,低聲對師兄說:

  “這一個多月裡,蘇州城裡也失蹤了好些女子,還有城外幾處鎮子裡,也有女子被掠走的傳聞。

  我聽隔壁劉叔說,

他大兒子半月前回鎮江老家省親,那邊也有女子失蹤呢。”  “嗯?”

  沈秋也皺起了眉頭。

  這古代社會,地方不靖,有賊人綁票的事情並不罕見,但在兩個月之內,如此多的地方頻發女子失蹤的事情,這實屬罕見。

  這時代的人販子這麽猖狂?

  也不對啊。

  沈秋揉了揉額頭,明明他離開蘇州前,還未曾聽聞有這樣的事情,也就是說,這是突發情況?

  “師兄,我懷疑,那采花賊周七...”

  青青神神秘秘的說:

  “很可能就是這事裡的一環,在蘇州附近,肯定也有如周七那樣的人在活動。也許我們可以...啊!”

  小師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面無表情的師兄一手指打在額頭上,她頓時抱著腦袋痛呼一聲,又氣呼呼的看著沈秋。

  後者站起身,打算開始練武,他對青青說:

  “老老實實的待在家裡,這些事,我們不管,也管不了。”

  沈秋拿起刀,開始演練刀法,腦海裡卻想著周七與他纏鬥時說的那番話。

  那些女子,是周七準備送給某個江湖大人物的,那蘇州城裡的女子們失蹤,是不是真如青青所猜測,也是處於同樣原因失蹤的呢?

  雖說江湖中人有善有惡,也有正派魔教的區分,但這樣的事...就算是在這個時代,也未免有些太傷天和了吧?

  這時代的人都迷信,練武之人也一樣。

  沈秋雖然沒見過太多江湖豪俠,但,誰又敢做如此傷天道的事情?

  莫非真是魔教中人?

  帶著這種混亂的思考,沈秋在家中待了一夜。

  他不喜歡這種身處漩渦的感覺,現在能收集到的可用信息實在太少,這片江湖他了解的也太少了。

  層次不夠,自然看不穿其中陰謀。

  第二日黃昏時,換了套青蘿長裙,又扎起了紅色發帶的青青好好的打扮了一番,拉著提不起興趣的沈秋,衝出了家。

  兩人也不騎馬,就那麽沿街走動。

  街道上很熱鬧,在這蘇州城裡偏僻的坊區中都已經滿是點亮的燈籠了。

  不但街道兩側的房簷上有懸掛的燈,行人們手中,也如沈秋和青青一樣,提著各式各樣的燈籠。

  夜色之下,這古代城市這一晚就像是有無數螢火蟲在飛舞一般。

  官府也提前為遊園會做了準備,在街道兩邊都安置了大水缸,一邊走水失火,便能就近撲滅。

  那些官差騎著馬,在人潮湍流的街道上行走。

  據說蘇州府令今晚要“與民同樂”,在城中心那邊最熱鬧的地方,還有府令親手題字的大燈籠。

  “我們可說好了啊,青青。”

  沈秋一邊打量著四周燈景,那些燈火倒影在城中水道中,就如星點一樣。

  水流裡的蚱蜢小舟上,也有租船巡遊城市的遊人,在小舟前方,也點著燈,那些嬉笑聲,感歎聲,還有酸子們吟詩的聲音,不由讓沈秋想起了威尼斯的景觀。

  盡管他從未去過。

  他對身邊興高采烈的小師妹說:

  “咱們就在這坊市周圍轉轉,午夜時就要回去。”

  “知道啦。”

  青青也不惱怒。

  往年她和師父在遊園會裡玩,也是一樣的要求,路不羈從不讓她去最熱鬧的幾個坊市裡,那裡人太多了,萬一出了事,可就麻煩了。

  不過即便是這蘇州中央“二環”之外的坊市,今夜也是非常熱鬧。

  落月商坊一條街的商戶,還湊錢請了戲班子和舞龍隊伍,讓這街道熱鬧非凡,附近幾個坊市的遊人都被吸引過來了。

  “小姐,你看!”

  在坊市外圍,一條停在水道邊的蚱蜢小舟上,穿著青衣扮做小廝的秀禾,對身邊女扮男裝,還帶著一個精致狐妖面具的沈大家說:

  “那邊舞龍呢,舞的真好,我們小時候,在雲貴那邊就看不到這等繁華盛景。”

  “那等邊疆偏僻之地,豈能和這繁華蘇州相比?”

  沈大家把玩著手裡的折扇,她如男子一般用扇子拍打手心,輕聲說:

  “若以後我執掌了五行門,便要把宗門搬到這蘇杭之地來,不僅方便弟子行走,就連做生意都妥帖的多。”

  “小姐,禁聲!”

  秀禾嚇了一跳,她左右看了看,帶著後怕,低聲對小姐說:

  “宗主正值壯年,近年來又對小姐頗有猜忌,這話要是傳揚出去,可就是大大的禍事了。”

  “我怕他作甚!”

  沈大家咬著牙說:

  “那等覬覦弟子清白之軀的瘋子!我豈會怕他,莫說是什麽魔教宗主,這總有一天,我必要親手...”

  秀禾不說話了。

  她從小和小姐一起長大,情同姐妹,自然知道小姐心裡的苦楚。

  小姐乃是五行門的天才,從小修行暗殺之術,年紀輕輕便入江湖地榜,乃是江湖上年青一代一等一的絕頂殺手,從小就被宗主喜愛。

  但自從數年前,宗主開始修行那陰陽邪術,便將主意打到了小姐身上。

  那老不修不顧人倫宗理,數次試圖對小姐下手,若不是小姐應對得體,怕是早就被那老東西玷汙了。

  小姐到這蘇杭之地,說是主持此地要務。

  其實是求了魔門七宗的另一位宗主相助,這才逃出來的,但那位宗主也不可能永遠護著小姐。

  更何況,這還是五行門家事,魔教中人又陰毒狠辣,行事狂亂,總有一天,自己這苦命的小姐,是要去面對她師父的。

  但...

  那可是赤練魔君啊,行刺過南北兩朝國主的刺客,小姐勢單力薄,又豈是那老魔頭的對手?

  “罷了,這夜景也就這樣,這便回去吧。”

  沈大家失了興致,對秀禾吩咐了一句,便要回去小舟艙中,不過又被秀禾喚住。

  “小姐,你看!”

  秀禾丫鬟握著沈大家的手,指向前方的街道。

  沈大家順著秀禾的手指看去,便看到有個年輕人,正提著燈,牽著一個半大丫頭的手,走過眼前的石橋。

  那丫頭嘰嘰喳喳的對年輕人說著什麽,那握著刀的年輕人卻面無表情。

  “那便是沈秋,殺了周七的少俠。”

  秀禾在小姐耳邊耳語到:

  “旁邊那丫頭,是他師妹,范青青。”

  “范青青...”

  沈大家的目光根本沒有在沈秋身上停留,在面具之下,她的眼睛盯著天真爛漫的青青,她說:

  “靈氣充盈,蘭心蕙質,步伐輕快,身體柔韌...這丫頭,倒是真有好根骨,就如當年的我一樣,就連那發髻,也像極了當時的我。”

  “門主自然也喜歡這等靈氣少女。”

  秀禾悄聲說:

  “若我等將她獻於宗主,說不得那老不修便能不再覬覦於你…”

  “秀禾!”

  沈蘭沈大家的語氣驟然變冷,她對身邊的丫鬟說:

  “這樣的好孩子,怎能送給那老魔?你我還是留點好心腸,給自己積點陰德吧!

  咱們魔教中人,汙了手不要緊,反正我等名聲從來沒好過,但要是汙了本心,可就真入魔了。

  不許動她!你可明白?”

  “是。”

  秀禾被小姐冷漠的話,嚇得臉色煞白。

  她也是五行門弟子,武藝也不錯,但論起暗殺術造詣,又豈是小姐的對手。

  小姐要殺她,也不過是揮揮手指的工夫罷了。

  “但小姐,這蘇州城裡的五行門弟子,可不止我兩。”

  秀禾跟在沈蘭身後,她輕聲說:

  “就算我兩放過這那丫頭,那些想要向宗主獻媚的弟子,比如周晟,也不會放過這等出眾女子的,我之前在這坊市看到數個宗門標記。

  再加上周七死於沈秋之手,恐怕,那范青青,已經被周晟那等欺下媚上的狗賊盯上了。”

  “那不是更好?”

  沈大家坐在小舟船艙中,她拿起酒杯,解去面具,放在唇邊,她眯起眼睛,如狐媚一般。

  她輕聲說:

  “這沈秋少俠已經殺了一個周七,想必對那采花賊們是恨極的。再讓這少年英雄去鏟除幾個魔教中人,為蘇州城除去一害,豈不美哉?”

  “就他?”

  秀禾詫異的說:

  “他怕不是周晟的對手。”

  “有人幫不就行了?”

  沈蘭瞥了一眼秀禾,她不帶一絲煙火氣的說:

  “秀禾啊, 你的眼光還得練練,這落月琴台啊,可是蘇州累世豪商。那位身如拂柳的瑤琴姑娘,也有手段,我猜她也來歷不凡呢。

  小小周晟,若行錯事情,便注定要死在這蘇州繁華之地。罷了,回煙雨樓吧,我乏了。還有,讓那惜花公子張嵐,今晚別來煩我!

  若是敢來,小心他狗頭不保!”

  “師兄,我去買點胭脂。”

  青青站在一處鋪子前,將手裡的燈遞給沈秋,她對沈秋說:

  “你要不要幫我去看看?”

  “化妝品啊,算了吧。”

  沈秋想起了前世陪前女友逛街的情景,他搖了搖頭,對青青說:

  “你自己去吧,我在門口等你。”

  “好。”

  青青嬉笑了一聲,拿著荷包就走進了商鋪,今晚這商鋪的生意也好的出奇,青青丫頭的身影被那些姑娘們一擠,就如淹沒在潮水裡了。

  沈秋倒也不著急,他站在商鋪門口,眺望著眼前的蘇州夜景。

  這燈火飄蕩的景觀,在前世那水泥森林裡,也是極少見的。

  他的心似乎也因此靜了下來,直到一刻鍾之後。

  “這丫頭怎麽還不出來?”

  沈秋回頭看著人潮湧動的胭脂鋪子,便將手中燈熄滅,放在地面,走入鋪子裡。

  片刻後,沈秋臉色蒼白,他看著眼前的香風搖曳的姑娘們在挑選各色胭脂,但其中惟獨沒有青青。

  青青丫頭...

  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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