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王昊看到家時，頭頂升騰著汗水的蒸汽。

　王鐵勇正要鎖門出去，突然看到王昊向自己衝過來，紅領巾被風吹到了後背。

　“爸，你真的沒事了嗎?”王昊一邊喘氣，一邊問。

　“真的沒事了。”

　王鐵勇深深吸了一口，然後緩緩地吐出，就像是沒得病前吸煙的樣子。

　王昊繞到王鐵勇身後，從後面的褲袋裡拿出手機，“爸，你的手機太神奇了。”

　王鐵勇困惑地看著兒子。

　聽著十二歲的他，說了一個自己聽不懂的故事。

　“你是說，你用你一年的壽命，換回我健康到老?”

　王鐵勇問。

　“對。”王昊用手蹭了下鼻子，驕傲地說。

　“兒子，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王鐵勇把王昊拽到身前，用手背試了一下他額頭的溫度。

　“爸爸你相信我，是真的，你看，就是用手機上這個‘奇跡’。”

　王昊打開了“奇跡”菜單，上面顯示著——

　“第二次消耗的壽命為兩年，你現在要嘗試嗎?如需要，點擊確認後，將相機……不，屏幕對準要拯救的生命，如不需要，選擇退出。”

　王鐵勇湊過去，看到王昊在自己的手機上摁了一通，但屏幕上仍顯示著菜單界面。

　王鐵勇焦慮起來。

　自己的病剛好，兒子就突然這麽不正常。

　“爸爸，你看不到嗎?”

　王昊看到王鐵勇困惑的表情，把手機屏幕靠近了王鐵勇的眼睛。

　屏幕的光有些刺眼。

　但王鐵勇還是仔細看了一下，發現仍是菜單界面，用力地搖了搖頭。

　原來爸爸看不到。

　王昊只能接著問:“那你的病是怎麽好的?”

　聲音裡已經帶著一些哭腔。

　“這，這個，我也不知道。也許要到醫院檢查一下才能知道。”王鐵勇想了一下。

　“但是，爸爸現在也沒錢。”

　“就是我救的，就是我救的。”自從王鐵勇生病後，王昊就出奇地懂事。

　但這時面對一個健康的爸爸，他忍不住哭鬧起來。

　“好好好，是你救了爸爸。現在爸爸送你去上學，然後賺錢給你買炸雞腿吃好不好?”

　王鐵勇有力的大手，在王吳頭上揉了揉。

　王昊感覺到很多老繭蹭過腦袋。

　父子兩人沉默地走在返回學校的路上。

　王昊知道，王鐵勇一點都不相信自己說的話，所以不時踢一腳路邊的小石子，發泄自己的不滿。

　而王鐵勇也沒去理王昊的脾氣。

　昨晚的暴雨，將梧桐的葉子打落了許多，踩上去軟綿綿的，王昊走著走著，氣也就消了。

　既然是“奇跡”，就只能有少數人能看到吧。

　王昊一邊想，一邊撿起地上的一大片梧桐葉，在手中揮舞著。

　走到靠近學校的地方，有一處小灌木叢，王昊聽到裡面傳來幾聲貓的慘叫。

　趁著王鐵勇在走神，王吳悄悄溜進去。

　發現一隻橘黃色的野貓，正對著奄奄一息的小貓哀嚎。

　野貓看到王昊靠近，有些受驚，遠遠躲在旁邊的一簇草叢後面觀望。

　王昊這下能走近去看小貓了。

　它更像是白貓，只有背部有幾條淡淡的黃色花紋。

　小貓此時周身都已經濕透了，毛一簇一簇的，簇尖掛著水珠。

　應該是昨晚淋了雨，剛剛被母貓找到。

　王鐵勇向前走了幾步之後，發現王昊不見了，回頭找到灌木叢。

　“爸爸，小貓真可憐。”王吳沮喪地說。

　王鐵勇一步跨進去，用手摸了摸小貓，發現已經感覺不到鼻息。

　唯一顯示它還活著的，只有身體輕微的痙攣，告訴王昊:“估計它已經不行了。”

　“爸爸，小貓好可憐。”

　王鐵勇回過頭，發現王昊的臉上突然出現了笑意。

　他怔怔地看著王昊走到他身後，將手機拿出，然後摁了幾個摁鍵，然後將屏幕對準小貓。

　手機發出“哢嚓”一聲。

　王昊盯著屏幕等了一會兒，然後心滿意足地笑了。

　一陣微風吹來，王吳看到小貓顫抖了一下，於是用手將它輕輕托起，放在自己的胸口。

　王鐵勇看著這個瀕死的小生命，心裡也柔軟了一下，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它。

　然後，他那粗糙的老繭，也感覺到了變化:

　小貓肚子的起伏越來越明顯，耳朵也微微抖了起來。

　撫摸它第三下時，小家夥竟然揚起了頭，微微睜開了眼睛。

　王鐵勇向後猛地一個翅趄，差點跌出灌木叢。

　王昊用單手托著小貓，笑著將手機還給王鐵勇，眼中泛著淚珠，問:“爸爸，它是我的兩年壽命換來的，我可以養它嗎?”

　……

　三年後。

　二零零八年九月三日上午十點，山門初中的上課鈴聲，回蕩在校園裡。

　王吳從後門走進初二一班教室，躡手躡腳地來到第二排中間他和任雨的座位旁。

　伸出左手，碰了碰任雨的左肩，然後迅速在她右邊的座位坐下。

　“幼稚。”

　任雨直接向右轉過頭來，衝著王吳翻了個白眼。

　王昊開心地站起來，在老師進門的那一瞬間大聲喊:“起立。”

　今天是王昊十五歲生日。

　他坐在座位上，看著數學老師在黑板上寫的簡單的公式，不自覺地咧開嘴笑了。

　早上起床時，他走到門框前，對著一米七的那根粗線，他終於超過了。

　吃完早飯，出門前，王鐵勇神神秘秘地告訴他，今晚要給他一個大大的生日驚喜。

　上節課是語文課，班主任在課堂上宣布，一周前的入學摸底考試成績出來了，他的成績全班第二。

　但是這些，都比不上剛才任雨近在咫尺的那個白眼，和那聲“幼稚”。

　從初一入學時，一班就會根據每次大考的成績排座位，全班同學按照成績的先後順序選擇座位。

　任雨一直都是第一個選擇，她的選擇也從來沒有變過。

　王昊想著辦法，和這個扎著兩個羊角辮、脾氣很壞的小姑娘同桌，但從來沒有如願過。

　一個看上去病懨懨的同學張菲，樂此不疲地把自己的名次和座位，夾在任雨和王昊中間。

　直到這次她缺席了入學考試，讓王昊終於在上節課排位時，抓到了機會。

　下午第二節是體育課，因為老師臨時請假，所以改為自習。

　班主任督堂了半節課後，被年級主任喊去開會。

　王昊終於有了難得的空閑，他先是在桌子上合起雙臂，臉趴在上面，裝作很困的樣子。

　然後順時針慢慢移動著頭的角度，同時悄悄將左眼睜開一條縫，把任雨攬進自己的瞳孔中。

　“別看了。”

　任雨仍是全神貫注地盯著眼前的課本，奮筆疾書，頭都沒有轉一下。

　以至於王昊懷疑，這句話是不是對他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