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傳來騷動的聲音。

　　白狼將小刀在手指間玩弄了一圈，隨後用力一彈。

　　小刀破空劃過。削掉秦澈一側的頭髮，釘進後面的牆壁上。

　　等秦澈回過神時，白狼早已不見了蹤影。

　　秦澈聽見遠處的人聲漸近，絲毫不敢耽擱，急忙拖著莫北。躲了起來。

　　……

　　經過剛才一幕，秦澈出了一身的冷汗。

　　灰塵混著汗水，在臉上凝成一道道彎曲的黑色線條。

　　她的一側頭髮被削短，沒辦法束起來，隻得略顯蓬亂的垂在一邊，如此看起來，倒真與那些流民一般無二了。

　　她不知道，白狼為何在最後關頭忽然放棄了，不過卻讓她長舒了一口氣。

　　眼看著太陽就要西下，莫北卻還沒有蘇醒。

　　秦澈忍不住蹲下身子湊上前去。

　　而他卻在此時猛然睜開眼睛，正對上秦澈的目光。

　　他此刻明明狼狽不堪，眼眸卻清澈見底。

　　下一瞬，他的眼神立即變得警惕起來，“你是誰?”

　　他純淨的眸子，讓秦澈不由得怔愣了半晌。

　　五歲時，她親眼目睹世界傾頹，幼年的她，站在鏡子前，都再也看不見自己眼中的純潔。

　　可身處城市最肮髒陰暗角落中的他，是如何依舊保留這份潔淨呢?

　　秦澈撤開身子，壓下心頭的疑惑彎了彎嘴角，垂下的眼簾，剛好遮住眼底的光芒。

　　“我是從20區逃進來的。”

　　“20區?”

　　他努力的撐起身子，喘息著笑了笑，“看來你是誤入了歧途。這裡是21區，在這裡的人，多半都被社會放棄等待死亡。”

　　“那麽你為什麽不離開這裡?”

　　“離開?”

　　他的唇角有著淡淡的嘲諷之意，“像我這樣的難民，到哪裡都逃不了成為肥料的命運。”

　　“所以你才不怕死的和那個收購人對峙上?”

　　莫北明亮的眼睛，和她的視線相碰的一瞬，她忍不住閃躲了一下。

　　隻瞥見他青紫的嘴角，勾起坦然的輕笑，“只是才擦傷了他的臉頰，真是可惜……”

　　他目光轉移，落在她左側被削斷的頭髮上。

　　“你為什麽要救我?”

　　秦澈心頭一跳。

　　在這避無可避的目光下，竟有了緊張的感覺。

　　她無意識的抬起左手，將散落的碎發攏在耳後。

　　抬頭時，隻來得及捕捉到莫北一閃而過的失神，仿佛錯覺一般。

　　秦澈正準備開口回應，忽被一陣咕嚕聲打斷。

　　她皺起眉頭，臉上浮現出點點窘迫。

　　外出本來就不方便攜帶食物，她早起匆忙，還沒來得及服用營養劑，這會兒已經腹中空空。

　　莫北搖搖晃晃的從地上站起身，“跟我來吧。”

　　……

　　莫北的家，在一棟廢棄的危樓之中，附近人煙稀少，看起來倒很安全。

　　秦澈正打量著四周的布置，便見莫北從裡面的小廚房裡走出來，手裡多了一個布袋子。

　　走到她面前時，從袋子裡撿出一隻白面饅頭遞給她。

　　秦澈有些發呆。

　　在德莫，除了各式各樣的營養劑之外，她隻吃過特製的壓縮食物，卻從沒見過饅頭。

　　莫北扯過她的手，塞進她的手心裡，喃喃道:“這是我今天上午剛做的，還沒涼透。”

　　秦澈垂眸盯著饅頭，掌心還能感受到一點點余溫。

　　她在莫北的注視下咬了一口。

　　沒有豐富的味道，卻軟軟的，還帶著絲絲甜味直達心底，忽然就打開了她的食欲。

　　她三兩口吃光了饅頭，鼓著腮幫子抬頭時，見莫北還在看著她。

　　“還要麽?”

　　她將食物吞咽入腹，雖還未飽，卻搖了搖頭。

　　窗外突然傳來嘈雜聲，他拎著袋子，徑直走出門外。

　　秦澈緊跟了上去。

　　遠遠的，見他半跪在樓後狹窄的走道中，被一群四五歲的孩子團團圍住。

　　他從袋子裡掏出一個個溫熱的白饅頭，不急不慢的分發到那些伸出的小手中。

　　然後看著他們狼吞虎咽的模樣，微微一笑。

　　那笑容似是浸染著陽光。

　　“別著急慢點吃。”

　　直到孩子們散了，她踱步到他身後，凝視著他提著空袋子起身。

　　秦澈忍不住開口問道:“食物這麽珍貴，為什麽你還要拿來分給別人?”

　　“因為，我想在我有限的生命裡，創造出更多的價值，而不是隻作為肥料。”他緩緩的轉過頭，黑眸帶著一分專注。

　　“今天，謝謝你救了我。我叫莫北。”

　　他的視線，讓秦澈莫名感到無措。

　　背在身後的手掌，朝他伸了出去。

　　眼見莫北握住她的手，藏在掌心中的透明感測芯片，無知無覺的沒入他的掌心裡。

　　同時。她從記憶深處，撿拾出那個險些被她遺忘的名字。

　　“我叫，秦澈。”

　　……

　　……

　　夜晚。

　　秦澈就近找了一個可以避風的地方休息。

　　她頭枕在牆邊上，將腕表重新啟動，懸浮屏彈出一串信息，是由感測芯片傳來的。

　　結果顯示，莫北符合回收標準的，只有心臟。

　　系統提示，可安裝定位芯片完成定位信息回傳，腕表一側，隨機彈出放置定位芯片的卡槽。

　　此時，秦澈的腦海裡，忽然憑空浮現出遇見莫北的情景。

　　口腔裡，仿佛還能回味起饅頭甜軟的味道。

　　秦澈揀拾芯片的動作，驀地一停。

　　隨後在系統音不斷的催促聲中，略顯煩躁的將卡槽重新推了回去。

　　接下來的幾天，她每天都會去莫北那裡蹭饅頭吃，仿佛怎麽吃都吃不膩。

　　莫北好像也並不介意多張嘴吃飯。

　　晨起後，她去幫忙打水，莫北忙碌的發面揉面，配合得愈發默契。

　　有時，秦澈也會忍不住上手，可每次都將麵團捏得很醜。

　　對比莫北捏出的圓潤模樣，讓她不禁嫌棄起自己，於是沒耐心的丟了麵團，去屋裡地上躺著。

　　“秦澈！”

　　不一會兒，莫北的呼喚從廚房裡傳來。

　　秦澈聽著這好聽的聲音有些恍然，忍著不動。

　　直到又一聲傳進耳朵裡，她的唇邊，這才抿出極淺的弧度，從地上翻身而起。

　　“來了！”

　　秦澈跑到廚房裡時，見莫北將一個兔子形狀的饅頭捧到她面前。

　　惟妙惟肖像真的一樣。

　　“特意給你做的，喜歡嗎?”

　　“喜歡。”

　　秦澈小心翼翼的接過來。

　　饅頭的熱氣在手心發燙，可她不敢動，一眼不眨的盯著手心裡的小白兔，“你手真巧！”

　　“你不吃嗎?”

　　“這麽可愛，我怎麽舍得吃！”

　　“那以後我每天都做兔子饅頭給你，你都攢起來，不會餓死嗎?”

　　他彎著明亮的笑眼。

　　“你每天都給我做?那我就不客氣了！”

　　秦澈說著，低頭咬了一口，燙到了舌頭。卻依舊甜滋滋的。

　　莫北將剩下的饅頭，在袋子裡裝好，轉身向外走。

　　他每天的這個時候，都要出去給孩子們分食物。

　　秦澈將兔子幾口吞進了肚子，跟上他的步伐。

　　“我和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