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的大多數人都成了沉默者。
這些沉默者,並不是不想說話,而是說不出話。
一種類似失語症的傳染性疾病,以極快的速度,覆蓋了整個地球。
醫生對這種病束手無策,科學家也不明就裡。
沒人知道第一個感染者是誰,感染的原因是什麽。
也沒人知道病毒傳播的途徑和弱點。
不過,好在感染者除了不能說話外,身體並無其他異常,聽力甚至還有些許提升。
我想前一段的某個用詞,大概引起了某些讀者的注意。
沒錯,我說的是世界上的大多數人成為了沉默者。
那代表著,還有一小部分人是可以說話的。
那些人沒有被感染,或者說那些人自愈了。
那一部分人有一個共同特征,那就是他們都不是單身,而且他們的另一半也都可以說話。
那部分人,被稱作——“愛語者”。
愛語者的數量並不多。
但是在達成某種條件的時候,一對沉默症戀人,也可以轉變為愛語者。
這種條件說來也並不苛刻——只要兩個人真心相愛,那一瞬間他們就自愈了。
可這個時代的離婚率和分手率,卻異常之高。
那些嘗試許久,依然無法開口的伴侶,會在沉默中明白。
明白對方並非真愛。
亦無需再浪費時間和精力,除了那些不得不妥協的人,誰又願意當一輩子啞巴呢?
當然,世界的變化,可不止這一點點。
寫字板成為了手機、鑰匙和錢包以外,出門必帶的物品之一。
文盲成為了真正意義上孤立無援的“盲”人,除非他有個情真意切的伴侶。
沒搶到那幾個稀少的愛語者播音員的廣播電台,隻好二十四小時播放著沉默症爆發前的流行歌曲。
電視台更是受害的重災區。
娛樂圈裡的愛語者,真可謂是鳳毛麟角。
歌手們大多選擇在英年退休,演員們也大多只能依靠後期配音。
星探們的工作重心,放到了從愛語者裡,尋找五官周正的明日之星。
但遺憾的是,這些人一旦出名,便大多會變回沉默者。
是什麽令他們變了心,這就不得而知了。
受到衝擊的,並不只是娛樂業。
通訊業同樣遭到了重創,幾乎沒人打電話了。
聊天軟件的側重,也從語音轉換文字,變為了文字轉換語音。
哪家軟件的語音包更豐富,轉換的語音更加精準,成為了大眾評判的重要標準。
執法者的工作量,也在沉默症爆發後驟增。
要給那些文盲,或偽裝成文盲的嫌疑人和證人做筆錄,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首先要找一個愛語者執法者,然後讓犯人根據問題,在紙上畫圈或畫叉。
但是有一些職業的生意,卻比之前更加繁榮了。
例如,婚姻介紹所,和類似功能的社交軟件。
可不管什麽工種,幾乎所有的愛語者都在超負荷加班。
所以,不止沉默者會偽裝成文盲,很多愛語者,也會偽裝成沉默者。
同時,世界上也衍生出一些新興的有趣職業,例如我要講的第一個故事的男主角。
他會說話,可他沒有愛人。
他的職業是一名開言師。
顧名思義,他能幫助那些沉默者開口說話。
……
路面結了霜。
在這個寒冷異常的初冬,即使平坦的柏油路也會打滑,何況是一個六十度左右的斜坡。
馬旭已經摔了三跤,膝蓋和胳膊肘上大概有了淤青。
但他沒空掀起衣袖褲腿去查看傷勢,
身後的楚江,在不停地大聲呵斥著,催促著他。如果能說話,那馬旭實在很想問候一下楚江的家人。
可惜他現在還做不到。
所以只能拖著肥胖倦怠的身軀,一步一步努力地向坡頂爬去。
“再走快一點,胖子。”
楚江繞到馬旭身前,衝著那張被汗水浸透的臉喊道。
他嘹亮的聲音,在斜坡上橫衝直撞,仿若一隊耀武揚威的騎兵。
馬旭蹲下身,他覺得自己的兩條腿已經不聽使喚了。
隨後,他顫巍巍地把掛在後腰腰帶上的寫字板,摘了下來。
用黑色水性筆寫上“我可是顧客”幾個字。
但想了半天,也沒想起顧字怎麽寫,索性把顧客兩字,換成了消費者三個字。
楚江笑了笑。
用粘在寫字板背面的磁性板,擦擦去了寫字板上扭扭歪歪的那行字。
他拍了拍馬旭的肩膀說道:“你若是想開口說話,就要完全聽我的。”
三十分鍾後,他們終於爬到了坡頂。
隨即,楚江便帶著馬旭,回到了位於坡底的事務所中。
“這麽做有什麽意義?”馬旭在寫字板上問道。
那個問號,比其它字要大上兩圈。
“意義就是讓你明白,能爬上那個坡,完全是依靠自己的力量, 誰也不會代替你流汗。”
楚江從抽屜裡,拿出一個厚重的A4紙大小的信封,從裡面取出一摞資料,攤在桌子上。
“上次我讓你在紙上,寫下對你重要的人的排序,你第一個寫下的,是母親的名字對吧。”
馬旭點了點頭,帶著些許不解地望向楚江。
“你三歲的時候父母就離婚了,那時起你便跟隨母親生活,也再沒見過父親。”
楚江把資料調轉了方向,挪到桌子另一邊。
“其實你母親從未結過婚,她執意把你生下來,是為了向你家境優渥的父親,要一大筆贍養費。”
“她成功了,你是個很好用的籌碼,但那筆贍養費,被她拿來幹嘛了呢?”
楚江從信封裡,掏出幾張泛黃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笑靨如花的女人,挽著一個穿黑色夾克的男人。
“這只是她諸多知己其中之一。”
“我並沒有拜托你調查這些。”馬旭的臉色有些難看。
他的手在抖,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悲傷。
這個年代,少了那些聲嘶力竭的嘶吼和悲鳴。
判斷別人的情緒,總要費些周折。
“這裡面還有很多關於你母親的故事,你可以帶走慢慢看。”
楚江把照片和資料又裝回信封,然後將其放在桌子上,推到馬旭面前。
不出楚江意料,馬旭離開的時候,還是帶上了那個信封。
而三天后,他再次來訪時,已經能開口說話了,只是聲音聽起來,有些悲傷。
楚江並不關心馬旭和母親的關系,產生了什麽微妙的變化。
他隻關心對方的匯款,有沒有準時到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