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德猛然加重了語氣。
“別靠近他!我剛剛侵入了他的通訊系統,發現他跟沈世雄,暗中一直有聯系!”
“他很可能是沈世雄安排的人,現在很可能會害你……”
我定住了腳。
斯坦利正向我跑來。
“他很有可能,是在你父親的授意下,一直監視著你……”
韋德的聲音,忽然變得斷斷續續,“外面有人在砸門……”
韋德有危險!
我幾乎瞬間就想要轉身往回跑。
但斯坦利已經站在了我面前,他高大的身影籠罩著我。
他的臉上,露出相當恐怖的笑容。
“沈小姐,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我不知道自己臉上是什麽表情,幾束強烈的光照,從四面八方照射而來。
如此絢爛刺眼。
我恍然大悟,是用來全城直播的全息攝影。
就如同一顆照明彈,點亮了所有。
四周的黑暗裡,猛然出現許多人。
有記者、有執法者,他們向著我與斯坦利不斷聚攏。
各種語言與口音的大呼小叫,幾乎要把我淹沒。
曾經他們是如何說我的?
Blue的天才?
一流的造夢師?人人心中的偶像與楷模?
可現在呢?
他們在說:看啊,那個變態殺人狂!她就是Blue的恥辱!
有她在,沒人能過好日子!她比惡魔還可怕!
“經我們科學政府鑒定,沈天一很可能是患上了某種特殊的精神疾病,還長時間跟一名警署追捕的網絡黑客勾結在一起。”
說話的大人物登場了,正是我的父親沈世雄。
“此前曾經有人質疑,為什麽沈天一做了壞事,她的情緒手環,卻還是顯示為積極的湛藍色?”
“道理很簡單,如果她把殺人當做一種樂趣,那麽她在殺人之後,不但不會產生負罪感,反而還會覺得非常愉快。”
“因此情緒更加正面。”
“這些都是由於沈天一的疾病問題,跟我們整套情緒評分系統的準確性沒有關系。”
“現在,大家可以看到,在斯坦利警長的不懈努力下,終於將沈天一引了出來……”
我難以置信地看向斯坦利。
他放我離開警署,故意給我線索,讓我去找韋德,再一步步引導我發現真相。
眼看著我走投無路,眼看著我精神崩潰,等待我向他發出求救信號……
而這段時間。
足夠我那位神通廣大的父親,打點好一切紕漏,編排出一個更完整、更好拿來騙人的故事。
四處宣揚,讓我無話可說。
至於斯坦利,他只需要在此刻,配合我們這對父女的演出,恰好選擇這個位置出場就可以了。
哪怕一句台詞也沒有。
也不妨礙他成為這一幕荒誕鬧劇中的英雄。
當人們把目光投向我時,我不顧一切地高喊起來。
“情緒整形很危險!他們是騙子,不要去做……”
話還沒有說完,已經有人衝上來按住我的肩膀,捂住了我的嘴。
“你辛苦了。”
斯坦利上前一步,對著我掏出了電子手銬。
我對著他笑了起來。
他示意別人放開我。
“你騙我。”
我飛快地說,“我真為你感到羞恥。”
他深吸一口氣,“我必須提醒你,你的書呆子朋友韋德,
他已經被捕了。” “按照沈世雄專家的安排,如果你不聽話,他就會被立刻處死。”
我的大腦“嗡”一聲響,整個人都癱倒下去。
剛剛積攢起來的恨意與力氣,都瞬間消亡了。
我完全不敢再做任何掙扎。
……
“沈天一,對於殺死助手塔克一事,你認罪嗎?”
法庭上,法官的詢問聲響起。
我一言不發。
“沈天一,如果你拒絕回答,可以請你的律師替你進行辯護。”
法官提醒。
我還需要什麽辯護呢?
現在所有人眼中,我都是個十惡不赦的殺人魔鬼了。
這世界上,唯一跟我相愛的人——韋德,現在還關在牢獄之中,生死未卜。
而我的任何行為,都可能影響到他。
誰能告訴我,我該怎麽做呢?
聽眾席上坐著我父親。
他並非作為我的家屬,而是作為法庭監督而出席。
我想,他就是為了監視我。
他的每一次出現,都不過是為了警告我。
如果我敢把他做的醜事抖出去,他就會對我加倍償還。
從他發光的眼神裡,我能看得出他對Blue日益增加的控制欲。
他當真要把Blue,改造成每個人都只會快樂的恐怖都市嗎?
“鑒於被告拒不作答,改由律師代為辯護,改期宣判。”
“在此提醒被告,如果不能及時提供證據自證清白,無論最後量刑如何,都會被逐出Blue,遣送至底層都市。”
法官聲音響起,我卻無心去聽。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因為我被捕時喊出的那兩句話,導致了情緒整形項目的延後。
如果,曾經所有人夢想中的天堂Blue,只不過是一座披著華麗外衣的牢籠。
那麽那樣的未來,我不要也罷。
……
……
“0087號,有人探視。”
我遲緩地站起身。
身上的電子鎖鏈,讓我行動有些不便。
玻璃窗上倒映出我的步態,我發現自己老態龍鍾,羸弱不堪。
頭髮因為太久沒有修剪,長得過長,幾乎蓋住了一半的臉。
不過這樣或許更好。
這樣才更符合所有人眼中,那個變態殺人狂的形象。
我在獄警的引導下,來到探訪室。
坐在桌邊等候的是父親。
“乖女兒,你還好嗎?”
縱然語氣十分關切,但他看起來,卻好得不能再好。
依舊是筆挺的西裝,頭髮染得烏黑發亮。
這座城市的統領者、世界頂尖的上流人士,情緒手環閃耀著湛藍的亮光,在這所陰冷的監獄,顯得格格不入。
我發現由於太久沒與人交談,自己的嗓音開始變得沙啞。
“還過得去,不必費心了。”
“這是什麽話?你可是我最寶貝的女兒。”
父親露出親昵卻虛假的笑容,“我這次來是想告訴你,不用擔心,下周判決結果就會公布。到時候,你就不必繼續待在這個毫無自由的地方了。 ”
我忍不住發出一聲冷笑,“要判處我死刑嗎?”
父親連忙說:“我怎麽可能眼睜睜看著你送死?由於證據不足,罪名不予成立,你只是會被從Blue裡驅逐出去,遣送到底層都市。”
“初步打算把你送到灰城,我已經聯絡了那邊的政府,一定會好好照顧你……”
我用笑聲打斷了他。
對不起,這樣的結果,實在是太可笑了。
我接連不斷的笑聲,令父親有些坐立難安。
他的手環顏色,也漸漸轉變為不安的藍綠色。
“你的病真是越來越嚴重了。”他說。
“我的病?”我故意抬高了音量。
“噢,就是你當初對媒體所說的,我以殺人為樂趣、每殺一個人,情緒反而更加積極的精神疾病嗎?”
“怪不得連手環都不給我戴了,發現那玩意兒對我沒用了是吧?”
“聽說灰城裡聚集著許多嫌疑犯,或許那就是最適合我的歸宿,或許我天生就……”
“你天生就該是最積極的人!你的腦海裡,不該有任何負面的想法!”父親猛然皺緊了眉頭。
“我不允許你這樣侮辱自己,你這樣,等同於在侮辱我!”
終於說出來了嗎?
我清醒地意識到,這是我從他口中得到答案的最佳時機。
就算一切證據都在告訴我……
塔克的死,韋德被捕,我身上的罪名,統統都是眼前這個男人,一手策劃。
但我還是想讓他自己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