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誠吐血倒飛，眾人錯愕。

　誰都想不到楊么會突然一腳踢飛了黃誠，黃誠卻像有所預料，在楊么出腳前，他已然轉身想要躲避……

　沈約看得出這種微妙。

　可是楊么踢的角度實在太絕，黃誠哪怕有了準備，仍舊沒有躲過楊么的一腳。

　摔落在地的時候，黃誠挺身要起，就要摸刀，卻被楊么一腳踩在脖頸之上。

　吃痛下，黃誠放棄掙扎、駭然大叫道:“天王饒命。”感覺楊么未再發力踩斷他的脖子，黃誠立即道:“大聖天王，是我，是我黃誠啊。”

　他那種語氣，好似懷疑楊么在回憶往事的時候精神恍惚，錯將他當作昔日仇家。

　楊么盯著地上的黃誠，哂笑道:“我當然知道是你！黃軍師！”

　黃誠心中驚懼，嗄聲道:“天王，黃誠做錯了什麽?”

　楊么一字字道:“這需要你自己去想的。”

　他並沒有移動腳步，踩著黃誠望向牛皋，繼續道:“當時的牛大哥送柴去城中，路上見到趙家的那些下人毆打一個孩子，終於挺身而出。”

　牛皋神色間更增痛苦之意。

　楊么緩緩道:“我相信若是重回那一天，牛大哥仍舊會挺身而出。因為在世人對天下不平之事早就習以為常的時候，終究有真正的勇士，還敢質疑這一切。”

　回首望向沈約，楊么有些淒冷道:“沈先生，你想必猜得到這注定的結局?”

　沈約詫異楊么的舉動，仍能平靜道:“牛皋救了年幼的你?”

　見楊么點頭，沈約隨即道:“但他卻把自己牽連了進去?”

　楊么放聲大笑，不為開懷，隻為荒唐，“不錯，他們見牛皋為我挺身而出，隨即汙蔑牛皋就是我的同黨，夥同我殺死了趙遷。”

　“只因為趙遷胸口那致命的一刀?”沈約想得到原委，有些愚蠢的做法，也有愚蠢的邏輯可循。

　比如說為什麽別人不扶，偏偏你來扶?或者他們為什麽不打別人，就打你呢?

　楊么點頭道:“不錯，那一刀實在過於狠辣，在他們看來，絕非一個孩子能夠刺得出來的，因此他們認定我有同黨，正逢牛皋出現，身強力壯的他很像刺出那狠辣一刀的人，他們想當然的要拿下牛皋。”

　牛皋握緊了拳頭，仍舊沒有回應。

　楊么隨即道:“牛皋自然不服，遂和他們打了起來，我趁機逃了。”

　沈約微怔，喃喃道:“你趁機逃了。”他看向了牛皋，終於肯定牛皋為何如此痛苦。

　對於那些從不承擔責任的人來說，有些事情卻必須有人擔責的，楊么逃了，那一切苦難必然落在牛皋的頭上。

　楊么緩緩道:“是的，我趁機逃了，因為我知道牛皋雖勇，但他實在太正義，我那時候就知道，他的正義，是敵不過醜陋的暗箭的。”

　看著痛苦的牛皋，楊么堅持道:“牛皋被他們不分青紅皂白的關入牢中，雖然事後證明他絕非殺死趙遷的凶手，但他的……老母因此憂懼喪命，賢妻亦是上吊身亡。”

　艙內終靜。

　沈約聽得到牛皋粗重的喘息之聲，往事如血，歷歷在目。

　雖然過去了多年，但楊么重提此事，無疑又給牛皋插了一刀。但楊么說的又沒錯，他楊么那時沒錯，牛皋亦沒錯，那他們為何不能說當年的慘烈?

　良久，楊么終於又道:“牛大哥……”

　“你無需叫我大哥，我也沒有你這種兄弟。”牛皋終道。

　楊么澀然笑道:“是的，我不能叫你大哥，因為你眼下已是前途無量的牛將軍，而我不過是已被重兵圍困的草寇罷了。任何和我有關系的人，日後都可能被清算。”

　牛皋眼角微跳，“但你現在投降還來得及。”

　“下了絕殺令，也來得及嗎?”楊么突然問道。

　牛皋臉色微變，在楊么腳下的黃誠亦是臉色巨變。

　楊么凝望牛皋，一字字道:“牛皋，這本來也是我最欽佩你的地方，宋室對洞庭水寨下了絕殺令，水寨眾人明明和你並無關系，但你怕他們誤了性命，仍堅持來勸降，卻不惜自己的性命。”

　牛皋緩緩道:“你知道絕殺令的事情?”他神色略有驚疑，因為這本是極為隱秘之事，少有人知，楊么如何知曉?

　楊么攤手笑道:“我當然知曉，我知道的事情還有很多。你牛皋舍軀赴難，對我楊么還有救命之恩，你放心，楊某有恩必報，不會要你性命。”

　牛皋皺起眉頭，看向楊么腳下的黃誠。

　楊么亦注目黃誠，凝聲道:“但楊某有仇也是必報的，黃誠，楊么素來待你不薄，你為何叛我?”

　一言落，艙中再靜。

　黃誠臉色慘白，“天王……你何出此言?黃誠……”他倏然收聲，只因為看到楊么眼中濃烈的殺機。

　“我給你解釋的機會。”

　楊么森然笑道:“但不是給你撒謊的機會，事到如今，你還以為能將我蒙在鼓中嗎?”

　黃誠喏喏不能言。

　楊么隨即道:“我知道嶽家軍已然潛入水寨，如今十三水寨第三關已破。”

　“這……”黃誠好像要說“這怎麽可能?”

　沈約亦是驚奇。

　他真沒想到在楊么和牛皋敘說往事的時候，楊么的根基之地竟遭到嶽家軍的悄然攻打！

　楊么如果真知道嶽家軍在進攻洞庭水寨，洞庭湖如何能夠風平浪靜，聽不到廝殺之聲?楊么為何還能在這裡安然敘說、卻不準備迎戰?

　“這怎麽可能?是不是?”

　楊么放聲長笑，收了腳，卻是霍然拔刀，刀尖劃過了黃誠的脖頸。

　黃誠慘叫一聲，脖子上鮮血淋漓。

　“住手！”牛皋喝道。

　楊么單刀鋒銳直指黃誠喉結，可終於沒有刺下去，“黃誠，方才那一刀不過是警告。”盯著瞳孔漸漸放大的黃誠，楊么一字字道:“你的一家老少均在你的一念之間，你若死在這艙中，他們隨後就會被裝入豬籠，沉入水底。”

　黃誠的一張臉都在扭曲變形，突然叫道:“我全說！”

　牛皋臉色亦改，但他卻沒有喝止。

　他遭遇過家人慘死的悲劇，遺憾終生，如何會讓別人的慘劇重演?

　黃誠隨即道:“我說出內情，天王你立即殺了我，我也感激你的大恩大德，但求你放了我家老少，不知道你……能否應允?”

　楊么淡淡道:“說不說在你，殺不殺卻在我。事到如今，你還敢教我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