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冬見過其中的兩個,是北街賣面筋涼皮的。
“怎麽啦?我比你娘歲數還大呢,會不會好好說話?”胡大媽也不是善茬,把手中的涼粉擦子往案上一摔。
房冬蹲著沒動,一邊接著往嘴裡扒拉涼粉,一邊看著這兩夥人。
雖然這條街上打架是司空見慣的事,但這幫人來了估計也就是吵吵,總不能對這一對母女出手吧?
先聽聽他們為啥來鬧。
這條街和外面不同,人越窮火氣越大,買賣越不好的越愛打架,因為他們總把生意不好的原因第一時間往別人身上想。
想起兩個月前自己暑假時兩個賣茶蛋的老太太就是因為其中一個對顧客說了句這條街她家的茶蛋最好吃而爆發了一場飛彈大戰,房冬警覺地站了起來,萬一火攛起來,自己肯定得幫胡大媽。
“我們都賣六塊,你憑什麽賣三塊?”原來是因為這件事。
“我想賣幾塊賣幾塊,關你娘的屁事!”早就聽母親說過,這位胡大媽不講理,今天算是見識到了,小份賣三塊本來是有理的事,說說就行了,她卻完全不解釋,還罵人。
多虧有秀秀在,她對眼前的一位高個子男人說:“劉哥,我們是小份賣三塊,大份還是六塊。”
“我們都不賣小份你憑啥賣小份?你媽還罵人你聽見了吧?”一個女人高聲叫道。
“就罵你了怎地?”
秀秀急忙攔住胡大媽,又對這位劉哥說:“你們賣的都是面皮涼皮,這條街上就我們一家在賣涼粉,做法不一樣,成本也不一樣,我們怎麽賣,賣多少錢是我們自己一家的事吧?”
“那也不行!”那個女人拿起案上的一份涼粉,在案子上重重地摔了一下,盡管有保鮮膜覆著,裡面的涼粉也被摔出來一少半兒。
母親和自己說過,她和父親出夜市跑馬路這幾年裡,就沒見過一個懂理的,攤主之間隻講交情,不講道理,兩句話不合上手就打,要不然就是掀攤子。
父親比母親理解得更通透一些,除了沒文化外,更主要的原因是窮,掙錢難,隨時攜帶著一股無名火,一點就著。
還舉了一個最具說服力的例子,這條街上燒烤攤最多,一年也難見他們打一次架。
有錢和沒錢的、有職位和沒職位的,家裡和家外,公司和學校,人人看起來都講理,但講的不是一個理。
房冬馬上就體會到父親的話有道理了,那個女人的碗一摔完,胡大媽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兒響叮當之勢拿起涼粉擦子砸到了她頭上。
“你個老不死的敢打人?給我抄了!”那個女人捂著額頭一喊,四個人齊齊動手就要抄攤。
秀秀上前去攔,沒想到被那位姓劉的一把推得退後幾步,摔坐在了地上。
房冬一見秀秀摔倒了,情急之下想都沒想,手中的半碗涼粉連碗帶粉就飛向了那家夥的面門。
“崽子!”兩個男人撲了過來,房冬以一敵二,三兩下就敗下陣來。
“住手!”一聲大喝傳來,所有人都停下了手,胡子哥從對面過來了。
胡子一把抓住了仍在亂舞涼粉擦子的胡大媽,一邊罵:“欺負兩女人,你們要不要逼臉?”
“胡子,這事……”
“事兒你媽,去你媽的!”原來胡子哥也是這種風格,完全不聽別人說話。
房冬從地上爬起來,案子被掀到了地上,涼粉遍地都是。
胡大媽一屁股坐到地上,
兩腿不停地在地上來回蹬著,雙手不住地拍著地面,光哭不流淚地嚎叫了起來:“沒天理啦,不讓人活啦,胡子你可得給大媽主持公道啊……” “房叔你別激動,先回去,這兒有我呢。”胡子這麽一說,房冬才看見,父親提著刀過來了,怒氣凶凶的。
上陣父子兵,一點也不假。
母親也跑了過來:“冬子傷那兒了?”
在胡大媽撕裂般的嚎哭聲中,突然聽見秀秀非常痛苦且微弱的叫了一聲:“媽……”
這才發現,秀秀一直就沒起來,此時正捂著肚子,臉上的表情非常痛苦。
“秀秀姐你怎麽啦?”房冬跑過去,發現秀秀已經滿頭大汗了。
“快去醫院,秀秀要生了!”還是母親反應快,這一聲喊得胡大媽立刻就不哭了,撲到秀秀身邊:“秀秀,你怎麽啦,告訴媽,怎麽啦?”
房冬還是第一次見到母親在外人面前這麽大脾氣:“怎麽啦怎麽啦,虧你還是個當媽的,要生啦!趕快送醫院!”
這時父親已經把手中的刀放下,把自家的三輪車推過來了。
胡子哥彎下腰,把秀秀抱到了三輪車上,這時的秀秀已經慘叫連連了。
那幾位來鬧事的已經傻了,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這一切。
“秀秀有個三長兩短, 我回來和你們拚命!”胡大媽指著他們,跳著腳喊道。
“啥時候了還拚命,你閉嘴行不?”母親又嗆了她一句。
胡子哥推著三輪上了馬路,母親回頭和父親說了一句讓他自己先盯著攤,跟三輪旁邊護著秀秀一起往醫院走。
“你回去!”母親看見房冬也跟了上來便說。
“我也去吧,要是有啥需要幫忙的呢?”
母親忙著安慰秀秀,也沒再管兒子。
幸虧出了北街口就是安平市第二醫院,不過幾百米的路程,很快就到了。
胡子幫著護士把秀秀抱到移動床上後對房冬說他得回去看攤兒,小胖烤不了,有事再回去找他。
剛才太緊張了,房冬這時才想起來,三輪車出發時,有幾個顧客坐進了胡子哥的棚子,其中倆個人是放放和夏夏!
太想和她們說幾句話了,可既然到了醫院,暫時還不能離開,胡子哥走了後,這裡就自己一個男人了。
秀秀的羊水已經破了,直接被推進了產房。
房冬和母親、胡大媽一起跟在移動床後,七拐八扭地來到產房外的椅子上坐下等候。
不知等了多長時間……
一位醫生走了出來,後面跟著一位護士。
“孕婦大出血需要輸血,家屬跟我來一下。”醫生說完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前走。
“啊?”剛站起來的胡大媽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你快去啊!”母親一把將她拉起來。
房冬兩步便衝到醫生面前:“大夫,我是O型血,輸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