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樂坊。
一間雅致的房間內,蘇輕哲皺著眉頭站在桌旁,平紅袖低聲啜泣。
目光在平紅袖身上停留良久,蘇輕哲目光越來越柔和,歎了口氣:“我都還沒問你為何放出那種話,你倒是先哭了起來。”
平紅袖泣聲道:“你來徽安府這許多天,都不曾來看我,只怕已經忘了我了,那我還留著這清白身子做什麽!”
蘇輕哲找了張椅子坐下,苦笑道:“你這是什麽話,為了你,我連去金陵的計劃都放棄了。”
平紅袖哭的更大聲了:“我就知道,你肯定在怪我耽誤了你的前程。”
蘇輕哲撫了撫額頭:“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對你的心意你還不了解嗎?既然你不想去金陵,那我就陪你在徽安府,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何突然不肯隨我去金陵了。”
平紅袖在他臉上瞧了幾眼,見他真的沒怪自己,這才停止哭泣:“我說出來你不許怪我。”
“你說,我不會怪你的。”
平紅袖低聲道:“我聽孫姐姐說金陵有個齊王,十分好色,只要看上的姑娘就會想辦法弄到手。”
蘇輕哲睜大了眼睛,一副又驚又怒的模樣,他為了留在徽安府,甚至和書院好友決裂,誰知平紅袖竟然是因為這麽荒唐的原因。
平紅袖頓時哭出聲來:“你說了不怪我的!”
“你說的孫姐姐就是孫家大小姐吧?”蘇輕哲聲音抬高了些。
平紅袖點了點頭。
“笨蛋,她是為了把你留在這給她繼續賺錢,所以才騙你的!”
平紅袖急道:“才沒有,後來我也去問過蘇大家,真的有這事,蘇大家差點就讓齊王給糟蹋了!”
蘇輕哲皺了皺眉:“你說的是女詩仙蘇流鶯?”
平紅袖又點點頭。
蘇輕哲有些無力的搖了搖頭:“反正我很難相信孫家大小姐會對你有什麽好心。”
平紅袖又急了:“才不是呢,孫姐姐現在對我很好,還把賣身契還給我了,而且她都已經做了大官,才不用我給她賺錢呢。”
“她為什麽突然對你好起來?”蘇輕哲狐疑道。
“因為前段時間我給她幫了個大忙,從那以後,她就對我很好了。”平紅袖低著頭,絞著自己額前的一束頭髮。
“什麽忙?”蘇輕哲追問。
“這你就別管了,反正事情就是這樣的。”平紅袖跺了跺腳。
蘇輕哲站起身,來回踱起了步子。
平紅袖抬起頭,一雙眼睛開始跟著他轉來轉去,好半天,他開口道:“袖兒,我很了解你,在幾年前我就感覺到你不想去金陵,所以絕不是你口中那個理由,你到底是怎麽想的,能告訴我嗎?”
平紅袖偏開了視線,默然不語。
蘇輕哲也不催她,坐會了椅子,房間內維持了很長一段時間寂靜後,平紅袖幽幽開口:“我爹爹便是因為金陵那位皇帝才含冤而死,還連累蘇伯父丟官去職,我不想和那個人住在同一座城裡。”
蘇輕哲起身走到她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柔聲道:“我知道你還是放不下當年那件事,既然如此,我就在金陵陪著你好了。”
“嗯。”平紅袖將頭靠在他身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蘇輕哲忽然問道:“那你昨天說的話怎麽辦?”
平紅袖知道他指的是入幕之賓的事,笑嘻嘻道:“既然你參加科舉了,第一名自然是你,有什麽好怕的。”
蘇輕哲搖了搖頭:“你太小覷徽安府的才子了,就說昨天那個張守良就不是等閑之輩,而且這次科舉搞不好會出問題,我對奪得頭名一點把握都沒有。”
“出什麽問題?”平紅袖疑惑道。
“這事你別多問了,就算知道了,也不過徒增煩惱。”蘇輕哲說。
“嗯。”平紅袖點了點頭,真的沒有再問。
瞧見她這反應,蘇輕哲笑道:“看你毫不擔心的樣子,就算第一名不是我,你應該也想到應對辦法了吧。”
平紅袖嘻嘻笑道:“也算不上什麽辦法,到時候裝個病不就行了?”
“這……”蘇輕哲失笑:“你這樣言而無信,只怕花魁之名要沒了。”
“沒了不是正好,我在這也待夠了,小燕早就勸我離開這裡了。”
聽她提起慕小燕,蘇輕哲問道:“對啊,我還沒問你,我這兩次來都沒看到小燕,她去哪了?”
平紅袖神秘一笑:“說出來嚇你一跳,小燕如今可是當上了貴夫人了哦!”
“什麽貴夫人?”
平紅袖笑著解釋:“就是袁弛袁大人看上了小燕唄,不僅將她接入府中,還休掉了原配,將小燕扶正了,怎麽樣,是不是很吃驚啊!”
蘇輕哲搖頭歎道:“她倒是好造化,這樣也好,我這幾天便去置間屋子,揭榜之後,我便接你過來。”
平紅袖紅著臉,低聲道:“那我要和孫姐姐說一聲。”
……
貢院一間房間內,十幾名官員正在審閱試卷。
魯直翻看著幾張試卷,他身旁一名國字臉官員目光中透著幾分憂色:“魯兄,這樣做是不是風險太大了。”
“你在擔心什麽?”魯直隨手翻著試卷,淡淡道。
國字臉官員沉聲道:“之前咱們賣考題,賺一筆也就是了,現在又賣科舉名次,我總覺得太危險了,賺錢的機會將來還多的是,何必這麽急呢?”
魯直斜睨著國字臉:“你以為我只是為了錢嗎?”
“那魯兄的意思是?”
魯直緩緩走到角落,等國字臉官員跟上,這才壓低著聲音說:
“我這是在撒網,經過這次的事,這些人和他們背後的勢力便和咱們捆在一起了,而且現在徽安府官員極缺,存在著權力真空,科舉的第一批官員極為重要,只要咱們掌握了這股勢力,以後在這徽安府自然是順風順水,做什麽都方便了。”
國字臉愣了愣,說:“可風險還是太大了,若是暴露……”
魯直打斷道:“風險確實有,但其實並不大,有老師和袁弛在前面頂著,別人就算知道了也不敢聲張,董遠不就是個例子嗎?”
“那倒也是。”
魯直話音一轉,冷冷道:“而且就算他們真去陸節帥那裡告狀,咱們做的這麽隱秘,他們只要沒證據,又能拿我們怎麽樣呢?”
“那張少尹那邊呢?”國字臉問。
魯直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你恐怕還不知道吧,我那個老師已經去了睦州,本來若是他在的話,我還找不到這麽好的機會,只能說天助我也,等他回來了,事情也都塵埃落定。”
國字臉歎道:“少尹大人對魯大人看來很信任啊。”
魯直臉色微變:“你這話什麽意思?”
國字臉急忙道:“下官失言,失言。”
魯直哼了一聲,說:“對了,記著給司馬瑞也排個好名次,他是董遠的人,這個人情可以賣。”
“魯大人果然高明,下官記住了。”國字臉拱手笑道。
……
三天后。
陸原正在書房處理公務,最近時常有軍情從池州那邊傳來,再加上睦州那邊軍情也多了起來,聽俞遜上報,杭州已經集結了近十萬大軍,可能隨時攻打過來,所以他的精力漸漸從科舉轉移到戰事上。
至於科舉作弊之事,已經可以確定有人泄題,等李若真那邊調查清楚後,取消所有買考題人的成績,再嚴審泄題之人,將參與徇私舞弊的所有官員全部定罪就行了。
下午時分。
親衛忽然稟告,袁弛、董遠和魯直求見,三人進入書房後,袁弛遞過一本冊子說:“節帥,科舉成績出來了,您請過目一下。”
“還挺快的。”陸原看了魯直一眼, 接過名單。
看到名次的一瞬間,他的手抖了一下。
只見上面寫著:第一名,孟子良;第二名,李書同;第三名,董小寶……第七名,司馬瑞;第八名,薑化山……第十九名,許青……
他一路看下去,前面二十幾名中,他認識的只有司馬瑞和薑化山,為什麽司馬瑞也會排這麽靠前?靠的是實力?還是說他也參入了舞弊?
繼續下看,直到第二十八名時,陸原才看到蘇輕哲的名字。
第二十八名,蘇輕哲……第三十名,張守良……第三十五名,木玄。
看到這裡,陸原緩緩閉上眼睛。
“節帥,這是十幾名閱卷官連夜審閱出來的,您如果覺得沒問題的話,屬下就去放榜了。”
袁弛此刻傳來的聲音讓陸原覺得極為厭惡,魯直不過是一名七品官,不可能有這麽大的能量,若說背後沒有張德仲或者袁弛的支持,他絕不相信。
他內心湧出一股強烈的憤怒,原本他不過是帶著好奇的心態才易容參加科舉,順便看看手下官員不同的一面,沒想到還真讓他看到了。
原本令人敬重的張德仲和信誓旦旦要跟隨自己的袁弛,現在都令他無法再信任了。
他很想立刻就大聲向袁弛問個清楚,但這並不明智,他需要安靜的想一下,同時等待李若真的證據。
“我現在有些忙,沒時間看,名單先留在我這裡,等我看完後再放榜。”陸原壓住情緒說。
魯直心中一驚,說:“節帥,那些考生只怕等的很心焦,屬下以為還是應該早些放榜。”
“此事不必再議。”陸原擺了擺手:“你們先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