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采臣雖然迂腐，但畢竟不是傻子。

而且兩人說話也好無避諱他們，若這樣他還搞不清楚情況，那可真是好賴不分了。

他尷尬的看向燕赤霞，很是為方才自己的話抱歉。

“燕捕頭，對不起……”

燕赤霞打斷道:“他們覺得吃定我們了，書生以為呢?”

“難道不是嗎?古廟定是已經被妖魔掌控，你我很難逃出去。”

“那也不能說明不了什麽，我們並不是必死無疑的。”

“紅衣女子剛才還曾請動太陰星主，有星君加持，你鬥不過她的。”

燕赤霞整理了一下儀表，把身上的長衫束在腰間，脫下官靴磕了磕裡面的石子，然後道:“書生，你怕了嗎?”

“子曰，義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小生並不怕，隻恨自己往日隻曉得讀聖賢書，沒有學的武藝，導致現在手無縛雞之力，不能拯救鏢局苦力。”

寧采臣的話讓燕赤霞有些動容。長久以來，他是非常看不起古代的書生的。總以為他們代表大地主利益，是剝削百姓的代表。同時還覺得他們是平時袖手談心性，臨危一死報君王無能之輩。

他從來沒有想過書生們其實也懂惻隱之心人皆有之的道理。

聖賢書的道理，有些人是讀明白了了，有些人是沒有讀明白的，有些人是讀明白了卻要裝著不明白的。真正能做到知行合一致良知的總歸是少數，但不是沒有。

他感覺這個要進京趕考的書生腦後仿佛生了一圈光環，神佛才有無量光一樣的光環。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

耳邊仿佛傳來陣陣讀書聲，一股感動的力量從心底升起，充塞身體的每一條經脈，每一根血管，達與九竅四梢。

那些自古以來反抗暴政堅持正義的仁人君子，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好漢，那些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堅持心中理想的志士的靈魂在歡呼，雀躍。

方丈室中一僧一道的身影顯露出來，含笑向著二人稽首行禮，轉身向著遠方一道光明的大路走去，消失……

古廟在震動，像是地震了一樣，房屋在搖晃，茶幾，矮凳，蒲團在劃來劃去，庭院中的紅衣女子被一股陽剛之氣衝的飄飄蕩蕩。

寧采臣張口長嘯，嘯聲激越昂揚，宛如金鐵之聲。聲音穿透木質的窗戶，穿透石頭砌成的廟牆，衝破一切束縛，直達天際。

突然，一個青影閃過，如同天地初辟混沌初開的亮光映照了整個古廟，半截樹根蟒蛇一樣翻出，地面皸裂的如龜背。鮮血肆意的揮灑著，流淌著，腥臭衝天而起，地上咕嘟咕嘟宛若燒開了水。

“啊~畜生！”紅衣女子嘴巴中滿是惡毒與狠辣。

便是方才寧采臣浩然之氣稍稍衝的古廟禁製松動的一刹那，燕赤霞尋到了紅衣女子的本體所在，瞬間施展絕妙的劍術，斬斷她的一條根須。

“你應該感到慶幸！”燕赤霞持劍傲立，眉眼說不出的冷厲。

“你毀我肉身，亂我方略，我與你此仇不同戴天。”

“我說你應該感到慶幸。”

“你得意不了多久的，主上不會放過你的。拿了離石天書，便是跑到天涯海角，主上也會殺了你們。”

“囉嗦，我說你該感到慶幸。”

紅衣女子被他的話噎的不在言語，她已經不想理會這個瘋子，當然她也不敢再挑撥了。

燕赤霞冷笑道;“若非我修為盡失，今日哪裡容你逃的命去。”

“你不要囂張。”

“閉嘴，現在你有兩個選擇，

第一讓我殺了你。第二現在放走我，以後再殺你。”……

寧采臣看著燕赤霞威風凜凜，心道燕捕頭威武霸氣。

天下若都是如燕捕頭這樣盡忠職守，不向妖魔鬼怪邪惡勢力低頭，則太平可期矣。

他想到同學和師長哀歎天子昏庸，百官隻知貪汙不懂做事，百姓嗷嗷待哺，期望朝廷拯救而不得的困境。現在看來，天下還是有正直忠勇之士的。只要他中了進士，一定上書天子提拔各地忠勇之人，盡快平定戰亂，恢復生產。

“燕赤霞，你難道不顧他們死活?”紅衣女子伸手一畫，半空中出現了一面透明鏡子，裡面是目光呆滯擠在一起的十六七個男人。

“卑鄙！”

“燕捕頭，一定要救救他們。”

寧采臣急道，鏢局的人都是受他連累才落入賊人之手。

若非他那一日尋到古廟，帶他們來古廟歇息，哪裡會有他們被妖怪抓走的厄運。他的心中是有愧疚的，“捕頭，他們都是一家之主，是家庭的中堅。每個人身後都有家庭，有年邁要照顧的父母，有妻兒，若是他們死了，家中等待他們回去的人該如何傷心，未來該如何生活?”

該怎麽辦?燕赤霞心中轉過千般念頭。

紅衣女又道:“燕赤霞，若不想他們死。你們兩個乖乖束手就擒，交出離石天書。”

“做夢。”

他並不知道對方要用天書做什麽，但作為敵人，對方想要的他當然要阻止。

且離石天書之一的劍經威力非同小可，一旦落入邪道之手，危害將會極大。更何況配套的兩本關於治國安邦，兵書韜略的經書，被妖魔拿到形成氣候以後，天下百姓怕是永無出頭之日了。

史上幾次亡國異族的慘狀都白紙黑字寫著呢！

那是徹底黑暗、沉淪的年代，是魯迅說的欲做奴隸而不可得的年代。

中原先進的文化被徹底摧毀，文明徹底的斷代，取而代之的是落後野蠻的文明，便是未來光複之後三百年的時間都沒恢復。有些東西摧毀了就是摧毀了，文明再發展回來，沒有積累很難！

刺啦！

紅衣女子裙袖中飛出一把短劍，燕赤霞看那短劍上紋路極為複雜詭異，好像是毒蛇身上的鱗線。短劍浮光掠影，驚鴻一現，繞著一個鏢局的夥計脖子一轉。

嗤！一顆好大頭顱飛起，鮮紅的血液灑滿半空，布滿整面鏡子，讓鏡子看上去如此的可怖。

“你以為我在開玩笑?燕赤霞——燕捕頭，他可是因為你的猶豫而死的！”

短劍再次飛臨人群上空，像是毒蛇的信子一樣吞吐著冷冷的光芒。

人群轟的一下子炸開，他們奔跑著、哭喊著，有的在求饒，有的在謾罵，罵天罵地，當然最多的還是對燕赤霞的怒罵。

“燕赤霞，你不要為了一己私利把我們害死！”

“燕赤霞，你拿了大家的命來換榮華富貴，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求求你， 燕大俠。你把東西給仙子吧……仙子一定會放過我們的。”

“燕大俠，你不能那麽自私啊！我們都是被你連累的，你一定要救我們。你不救我們，將來會被千夫所指的。”

……

畜生啊！

咯吱，咯吱，咯吱。

寧采臣在咬牙，他寧可這些人像方才一樣麻木不仁，也不願他們如現在好賴不分，謾罵他們。

“看看吧，這就是肮髒的人類。大千世界為什麽要被如此肮髒而弱小的你們統治。主上說的對，天下應該給那些勇氣、品格最高的修士，而不是這些懦弱、自私、愚昧的人類。”

特娘的！

是個狠人，是個宗教瘋子啊！

燕赤霞低著頭，手上的青筋隆起。他承認這個女子夠狠，他也承認這個女子為難住他了。

按說他一個在心魔世界殺了那麽多人的人，心性早就應該冷如鋼鐵，但真不是這樣的。正因為在心魔世界殺了那麽多的人，他反而更加珍惜生命了。

一個人不到最後一刻，本性是不會暴露的，何況人死不能複生。

寧采臣道:“燕捕頭，我去跟他們換。”

聶小倩從旁邊出來嗤笑一聲:“你去換，她憑什麽讓你換?”

寧采臣道:“憑我是舉人，憑我有離石天書。”

“不行！”燕赤霞道，“離石天書絕不可給妖人。他們拿不到天書，不過是死二十人，若是他們得到天書，天下生靈塗炭，死的不是二十人，而是二十萬，二百萬，二千萬。”

“那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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