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閔從陸明的眼中看到一絲揶揄。
那意思再明顯不過,要不是我來得及時,你就要被轟出去了。
魏閔偏過頭,裝作沒有看到,同時也暗暗警醒自己今生不同往世,超出他認知的東西太多,小心駛得萬年船。
不過隨即想到自己是個將死之人,小不小心又有什麽區別呢?
公堂氣氛終於緩和了一些,眾人靜待李知縣繼續審案。今日升堂算是鬧了個笑話,也讓堂下百姓大飽眼福,平日裡哪能有這種場景,往後幾個月飯後談資有了。
李知縣也知道自己今日丟大了,當務之急得把案子辦好,不然真就賠了夫人又折兵。
他清了清嗓子,略微調整心境,默然片刻後說道:“魏校尉,犯人可是按照你說的范圍抓捕的,並且是你親手抓回。如今你又說他不是凶手,莫不是在戲弄我等?”
“知縣大人,六子確實符合在下所說的范圍,但這只能說明六子有嫌疑,並不代表他就一定是凶手,此范圍內不是只有六子一人。”
“哦?那依魏校尉之言,還有誰有嫌疑?”
“尚未可知,需王捕頭帶上衙役繼續搜索。同時,為防凶手逃脫,在下建議今日清河隻進不出。”
“胡鬧!關閉城門,茲事體大,一招不慎便激起民亂,豈能任由你說關便關!”李知縣抓住機會呵斥了幾句,接著又道,“另外,魏校尉既然說不出其他嫌犯,又如何替六子開脫?凶器出現在六子家中又作何解釋?”
“大人,六子家中搜出的斧子是否為凶器,尚無法肯定。即便真是凶器,也未必是六子藏匿的。”
“笑話!不是他藏的,難道是你藏的?”
魏閔不理會李知縣話中的譏諷,回道:“因為與環境不符。”
與環境不符?
周斐眼睛一亮,隱約感覺到什麽,昨夜他思考了許多,但從未想到關聯到環境上,如今魏閔提起這一點,讓他頗感興趣,於是催促道:“魏閔,不要賣關子,此案與環境有什麽關系?”
眾人也迷惑的看著魏閔。
堂下百姓更是伸長脖子,準備聽聽這個年輕的神目衛校尉怎麽解釋。
“昨夜,將六子逮捕後,我們在屋內搜證。除了床下的斧子,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之處,血衣、血跡等等,一無所獲。”
魏閔回憶著作業搜證的場景,緩緩說道。
“這一點,王捕頭可以作證。”
王捕頭聽到魏閔提了自己,連忙點頭讚同,昨夜搜證時他也在場,還跟著一起尋找,確實沒有任何發現。
李知縣斜了王捕頭一眼,想警告他不要忘記自己是哪邊的人,可王捕頭似乎沒有發現,右手摸著下巴短粗的胡子,整個人陷入沉思,只不過眼神有些呆滯。
“凶手作案後,自然要清理痕跡,血衣和凶器更是重中之重,沒有發現才正常。”
“周大人說的不錯,既然如此,為何斧子這麽容易就被找到了呢?”
“嗯…”
“周大人,若是六子藏匿血衣、清理血跡,做得如此謹慎,那為何不清理凶器上的血跡?野外行凶後,四處無人,凶器扔在外面豈不更好,何必帶回家中?”
這是昨夜魏閔在搜證時,覺得奇怪的地方,總覺得這柄斧子格格不入。
“是啊…”
“這小哥說的有道理!”
“對呀,找個沒人的地方一扔,誰知道是我乾的?帶回家不是惹得一身騷嘛!”
百姓們聽到魏閔的分析後,交頭接耳起來,這一點確實有違常理。
“肅靜!”
李知縣拍了拍桌子,心裡有些煩躁。
“魏閔,這不過是你的推測,可有證據?”
“知縣大人,證據就在斧子上。”
斧子上不都是血嗎?
哪來的證據?
這下不止百姓好奇,就連堂上的衙役們都竊竊私語起來。
“諸位大人,當日天降大雨,凶手殺人後,凶器上必然滿是血跡和雨水。昨夜我們移開找到凶器的床榻,床底布滿塵土,斧子藏於其下,怎會如此乾淨?”
“這又能說明什麽?”
“李大人!這說明斧子是乾燥後放到床下的,六子被人栽贓!”
“那他可以等斧子幹了再放到床下啊?”
“這不符合常理,如果放在外面等斧子乾燥,為什麽不直接擦乾,甚至洗掉血跡,豈不更安全?”
“這…”
到了此時,李知縣已經意識到六子不是凶手,或許他早就知道,只是三日之期懸在頭頂,讓他不願放過任何一個可以結案的機會。
“啪啪啪!”
坐在案旁的陸明鼓起掌來,笑道:“李大人,魏閔已把案件說清楚,是不是該有個決斷了?”
李知縣皺著眉頭, 猶豫不決。
“李大人,我得提醒你,這個案子與其他案子不同,糊塗不了。”陸明笑呵呵補充了一句。
李知縣幡然醒悟。
對啊,這個案子到底破沒破,騙不了人!
此案有個關鍵,是青陽郡主要駕臨清河。若是糊塗結案,到時再出人命,甚至青陽郡主出了什麽閃失,那就不止是沒破案的問題,還得再加上一條欺上瞞下!
差點聰明反被聰明誤!
李知縣後背冒出一層冷汗,他對著陸明微微彎腰點頭,感謝其提醒,隨後一拍驚堂木,說道:“經查證,嫌犯六子並無作案可能,予以釋放!”
百姓們叫好起來,沒看到凶手伏法固然可惜,但見證了無辜之人洗去嫌疑,也是一件快事。
今日升堂已經完畢,眾人起身準備離開。
衙役中走出兩人將六子扶起,想要帶回後衙治傷,站起的那一刻,魏閔看見六子臉上淚水縱橫,嘴唇顫抖卻說不出任何話。
魏閔知道六子想說什麽,他微微一笑,拍了拍六子胳膊,剛要安慰兩句,卻眼前一黑,腳下發軟倒了下去。
自打今早一起來,魏閔就感覺不對勁,那個怪症又惡化了,另一條手臂的肌肉也開始跳動,並且體力似乎差了一些,不過是從山雨樓跑到縣衙,便已氣喘籲籲。
惡化速度太快了。
魏閔覺得自己之前可能有些樂觀了,按這個速度,別說堅持一年,再有一兩個月的時間就差不多了。
想要再活一世,終究是黃粱一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