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閔的倒下有些出乎意料。

　　眾人措手不及，一時都愣住了，呆呆的站在原地看著，近在咫尺的衙役也忘了伸手去扶。

　　好在陸明反應機敏，一直注意著魏閔，眼見魏閔摔倒，他從椅子上躍起，一個箭步就衝到魏閔身前，堪堪將其扶住。

　　眾人也清醒過來，七手八腳上前幫忙，被陸明直接喝開。

　　“周大人，李大人，此間事了，魏閔身體有恙，我先帶其回山雨樓。”

　　“當然，當然，陸總旗此行辛苦，但凡魏小友有需要我等…”

　　李知縣話剛說一半，一陣聲響由遠及近傳來，堂下亂嘈嘈的百姓頓時安靜，紛紛側耳傾聽，這聲音似乎在哪裡聽過…

　　“咚！咚！咚！”

　　“嗚——”

　　本來一門心思放在魏閔身上的陸明，豁然轉頭看著城門方向，眼神銳利，這聲音他再熟悉不過，不知多少次在夢裡聽到。

　　“敵襲！”

　　陸明一聲大喝，震醒了一臉茫然的眾人。

　　三鼓一號角，這是發現敵人的訊號，若是由城頭髮出，則意味著敵人有攻城企圖。

　　清河承平日久，雖處邊陲，但戰爭總是燒不到清河。每逢戰事，清河總是成為接收難民的所在，清河的百姓也習慣了這樣的安全，以至於如今聽到訊號，竟都沒有反應過來。

　　陸明一嗓子似水入油鍋。

　　百姓們哄的一聲跑出縣衙，果然見到城門方向升起了狼煙，立即紛紛逃回家，可縣衙內的一眾官差卻逃不了。

　　李知縣哪經歷過這種場面，一時有些茫然，嘴巴一張一合，卻不知道該發出什麽號令。

　　“曹縣尉！”

　　軍情如火，李知縣指望不上了，也沒辦法現場教他，陸明直接拿過指揮權，大聲喚來曹縣尉。

　　曹縣尉也沒好到哪裡去，跌跌撞撞跑過來。

　　“陸…陸…”

　　“曹縣尉，立即將所有衙役分成三隊，一隊把守縣衙，一隊去糧倉鎮守，剩下一隊和所有民壯在城內巡邏，重點放在東西兩個碼頭，南北城門交給守備營。所有意圖趁亂作奸犯科之徒，立即抓回衙門，嚴懲不貸！”

　　陸明直接打斷曹縣尉的話，快速把任務分配完畢，若是等曹縣尉說完，眾人的腦袋可能已經被敵人砍去了。

　　曹縣尉領了命令，帶著王捕頭去集結衙役，而李知縣和周斐則進了後堂。

　　“敵情不明，我得去城樓盡快探清，你先隨他們去後堂躲著。”

　　此刻陸明也無法帶魏閔回山雨樓，簡單吩咐幾句後，提刀匆匆離去。

　　躲?

　　就算躲得了一時又有何用?

　　又能多活幾天?

　　早上病情惡化讓魏閔心情不佳，哀歎命運不公，以至於他隱隱有些破罐子破摔的賭氣。

　　兩世加在一起都沒見過戰爭，不如趁此機會開開眼，若是死在戰場之上，倒也是種新奇體會。

　　打定主意，魏閔緊跟著跑了出去，卻只看見陸明騎馬遠去的身影。

　　縣衙門口的街道亂作一團，到處是趕著藏回家的百姓。

　　王捕頭則接了曹縣尉的命令，在門口集結衙役。

　　街上實在太吵，王捕頭不得不扯著嗓子來點卯，底下的衙役似一群瘟雞，應得有聲無力。

　　這些衙役個個蔫頭耷腦，臉上神色慌張，若是讓他們上戰場，只怕敵人還沒到近前，就已經跑個精光。

　　這也賴不得他們，都是普通人，又有幾人能面對戰爭毫無畏懼呢?

　　魏閔是自知時日無多，無所牽掛，更沒有什麽可以失去的，所以才能如此淡然。

　　“魏老弟！你怎麽還在這兒?我看剛才陸總旗騎著馬往城門方向去了。”

　　曹縣尉望著眼前的慌亂景象，愁容滿面，擔憂今日戰事結局，忽的看見從衙裡走出來的魏閔，立即湊過來招呼。

　　“我正要去尋陸總旗，戰事緊急，曹大人責任重大，我就先行一步了。”

　　“哎哎哎，魏老弟，先別急著走。”曹縣尉伸手攔住魏閔。

　　“曹大人有事?”

　　曹縣尉將魏閔拉到門口石獅後，壓著嗓子，略帶擔憂說道:“魏老弟，哥哥我這心裡不踏實啊，眼皮老是跳，你給出出主意，哥哥我該怎麽辦?”

　　魏閔上下看了曹縣尉幾眼，疑惑問道:“曹大人是不是問錯人了?之前陸總旗不是已將命令告知曹大人。”

　　“魏老弟！”曹縣尉見魏閔無動於衷，摸不清他是沒聽懂，還是裝傻，不由加大了幾分音量，“昨日你也見了，燕寇精銳雪狐軍親自來了，這城我看是守不住，得早做打算呐！”

　　原來是存了逃跑的心思，卻又擔心落個臨陣脫逃的罪名。

　　魏閔輕笑一聲， 有些神秘的說道:“曹大人可曾想過，為何陸總旗讓你守住東西碼頭?”

　　“這...難道敵人會從水路進攻?”

　　“這...在下剛發現，大人竟是軍事奇才啊！”

　　“魏老弟抬舉…”曹縣尉剛想自謙兩句，卻琢磨出魏閔話中不一樣的味道，“魏老弟，你…”

　　“若是北門失守，敵軍入城後，第一時間必然攻佔縣衙和南門，以清河現有力量，豈能守得住?故而這兩個方向都是必死之地。”

　　曹縣尉大驚失色，魏閔話裡的意思，是今天大家要葬身於此了?

　　“我從書中得知，燕軍善騎射，卻無水軍。既然城門跑不了，那唯一的可能就是…”

　　魏閔給了曹縣尉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著啊！

　　坐船從江上跑，燕賊可不就沒辦法了，如果城門被攻破，那碼頭便是僅存的退路。

　　想通這一點，曹縣尉眼睛一亮，意識到碼頭的重要性，這可是他賴以活命的機會，顧不上告辭，火急火燎衝向王捕頭。

　　魏閔看著那積極的背影，不由笑了笑。

　　他有件事沒告訴曹縣尉，南北城門、東西碼頭，俱是清河來去之地，如果燕軍攻入城內，他們沒有理由放過碼頭，到時碼頭必然會有一番血戰。

　　可他不能說，不然曹縣尉豈會用心鎮守?

　　但魏閔也確實沒騙曹縣尉，城破之後，碼頭確實是僅存的退路，只是不知道能走掉幾人。

　　想到城破後可能發生的場景，魏閔暗歎一聲，奔著城門方向。

　　那裡正升起滾滾狼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