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番塵世風景(56)

　　第五十六章

　　第二天上午趙子衿陪著妻子在後花園裡散步，凌雪兒一邊走，一邊對他千叮嚀丶萬囑咐，回到中國不可只顧工作，也要抽出時間幫著料理家務，孩子們的生活和學習，不能都扔給晚秋一人，趙子衿“嗯嗯”點頭表示知道。雪兒又道:“蘭兒說她博士畢業後會到中國去，想在你那裡謀個職位。”他看著她片刻，笑問:“那你呢?”雪兒苦笑，搖搖頭說:“我的事不急在一時，反正你一年兩次來東京作學術講座，比牛郎織女好很多了。”他摸摸她的頭，輕聲說了句“你受委屈了。”雪兒認真地說道:“愛是成全對方，為了你，不存在任何委屈。”趙子衿伸出右手食指點點她的前額說:“你被晚秋這丫頭洗腦了。”

　　兩人牽著手，邊走邊說，走在一個小池塘旁邊，雪兒說她有些累，想在塘中小亭內坐一會。趙子衿扶著她從一條路面鋪著鵝卵石的小道向小亭走去，心裡頭有些異樣感覺:“雪兒一向身體不錯，今天怎麽走這幾步路就累得不行?莫非……”他胡亂猜測，便拿過凌雪兒的手摸起她脈搏，發覺脈搏上下起伏流暢光滑，猶如觸碰到一串滾動的珠子一般，同時手腕上端(尺脈)比下端(寸脈)跳動更有力量，於是詢問她月信情況。雪兒頓時臉發燙丶兩頰緋紅，一雙晶亮的大眼睛水汪汪地看著他。趙子衿見她沒有回答又重問了一次，凌雪兒抿嘴想笑，忍了片刻湊到他耳根說了句:“不告訴你！”

　　看看時間快到中午，兩人起身往回走，吃了午飯趙子衿要去機場趕航班。趙蘭笑嘻嘻向他們夫妻倆小跑過來，見到趙子衿就撲在他懷裡，笑得“咯咯”響:“爸，你昨天下午在我班裡刮起來了一場旋風哩，大家都被吹倒了。”她母親不解:“何意?”趙蘭說:“對爸爸崇拜傾倒唄！”雪兒對她女兒道:“你現在倒真行，講的話我都聽不懂呵。”

　　上午 11點提早吃飯，飯後稍作休息，12點半一家五人乘一輛商務車出發了。到機場下車，龜田茂父女送三郎早就到了，他們見趙子衿下車，都跑過來幫著搬東西。龜田三郎的妹妹龜田千枝見到趙蘭，便快步走來，行鞠躬禮:“師姐好。”然後跑到凌海青夫婦跟前:“師公師婆好。”又走向凌雪兒:“師娘好。”雪兒趕忙扶著這個嬌小玲瓏的姑娘，笑著說:“千枝，不用多禮。平時常來師傅家與趙蘭玩玩，聽說你身手好，教教蘭兒幾手防身工夫！”

　　接著便看到她大哥和二哥兩家也來送行，不久她大姐和小妹他們的車子開進了停車場。幾家人聚在一起，說說笑笑，熱鬧非凡，自然引起了機場內出行和送行人的注意。這些人中有認識凌家和藤野家的，心裡猜測:“這兩家相聚是送誰?難道是藤野院長要出門……”

　　他們心下正嘀咕，遠遠便見藤野的車子開到了機場停車處，趙蘭眼尖，興奮地喊:“太外公太外婆也來了！”藤野這些子女聞聲便快步走了過去，趙子衿上去拉開車門扶著藤野夫婦相繼下車。

　　藤野下來後，看看圍在身邊的孩子們滿意地笑道:“你們都來了，好，好。”這時龜田茂一家三人也上前問候，龜田說:“老爺子，您夫婦倆福壽綿延，一家桂子蘭孫，難得呵，難得呵！”藤野哈哈大笑，說:“龜田兄弟，你不也一樣嗎?”說完，他轉身對著他外孫女夫妻和趙蘭三人，說:“聽到了嗎，你們是我藤野家一員呵！”他隨即低吟淺唱了起來:

　　鷓鴣深山啼，

　　不如歸去催促急，

　　情動起鄉思。

　　楓葉如丹何曾醉，

　　笑語聲中征馬嘶！

　　趙子衿感動得熱淚盈眶，應聲作歌曰:

　　征馬三回頭，

　　隔洋兩地一般秋，

　　菊黃桂香幽。

　　人間最是親情重，

　　忘不掉，心中留！

　　四周在場的人，看到藤野他們一老一少兩人對唱，無不受到他們深情款款的歌聲感染，心中湧起對家庭和對親人的無限眷戀之情。藤野一家自不必說，尤其是幾個女人，感情本來就脆弱，聽到他們委婉淺愁的歌聲，竟相擁在一起感動得低聲啜泣丶淚流滿面。

　　航班適時開啟，去中國上海的旅客辦完過關等手續陸續登機，趙子衿與眾人一一告別，最後由雪兒母女一直送到登機口，才戀戀不舍地揮手踏上舷梯而去……

　　飛機準點起飛，航行非常順利，下午五點便降落在上海虹橋機場。也不知道《中國外科學》雜志社怎麽獲得他回國具體而詳盡的信息，在機場出口處，趙子衿就看到女記者於瑤搖動一面三角小紅旗，在不遠地方對他甜甜微笑。他揮了揮手，算是打了招呼，拖著行李箱與龜田三郎朝她走去，然後上了她開過來的轎車，不久就被送到一處豪華酒店下榻。於瑤說，社長已訂好酒席為他接風，她7點過來帶他們去，讓他抓緊時間稍事休息以恢復體力。趙子衿送她到門外，於瑤細聲輕語一句:“教授，您還帶了個大拖油瓶呀?”

　　趙子衿看著她上車開走，才轉身乘電梯上樓，他與三郎兩人各一個房間，他是1號，龜田三郎是2號。龜田正在洗澡，他喊了一句“等會跟我出去吃飯”。

　　他回自己房內也洗了個澡，換了一身衣服，坐在沙發上品茶。不久於瑤電話打過來，說她已到酒店樓下，他關上房門招呼龜田下樓。

　　車行十多分鍾後便進入了上海大飯店一間包廂，社長在裡面等候多時，見到趙子衿，起身走到他跟前握手問好，於瑤一一作了介紹，包廂內還有兩人，一個是副社長，一個是編輯部主任。一番恭維之後，大家相繼入座，自然又有你推我讓的禮數，專家學者也免不了這些世俗客套。

　　社長他們在席中再三要求趙子衿，今後如有新的著述務必交給他們來出版，至於論文和病例報告等，只要稿子發來，會立即在他們主辦的《外科》雜志上發表，保證頭版頭條，趙子衿自然要客氣地表示感謝，同時在這些出版社要人面前，不忘稱讚於瑤頭腦機敏丶工作勤謹，是很有發展前途的好女孩。

　　大家邊吃邊談，主客相得甚歡，直到晚九點酒宴才結束，趙子衿他們自然仍由於瑤送回酒店。上車時，龜田三郎對趙子衿說他來上海多次，熟悉這座城市。今晚月色好，他想一個人溜達溜達。趙子衿自然明白他的心意，也就不多勸他一塊走，但再三叮囑他:不能超過晚11點回來，不能動拳腳鬧事。

　　見到龜田三郎走遠了，於瑤笑著對趙子衿說:“這小日本倒也乖巧呢。”說著就帶著趙子衿向黃浦江邊開去。

　　車子停泊在外灘公園停車處，兩人下車走在小道上，開始分前後走，邊走邊說，不知不覺兩人手臂相挽，相依相偎，儼然是一對情侶。這個變化過程裡自然是於瑤主動，趙子衿心善面軟，他不忍心拒絕。他心裡想:只要自己堅守原則，不去傷害一個女孩，女孩願意挽臂牽手，又有多大關系?

　　今夜月色極佳，湛藍的天幕上嵌著一些細碎鑽石般的星星，一輪圓月升至中天，燦爛的光華鋪灑在寬闊的江面上，秋風輕拂之時，萬斛銀光跳躍閃爍，讓人心舒目悅。如此良夜，美人相隨，趙子衿望著波光粼粼的黃浦江，好像已凌空飛起，他與於瑤雙雙消融於這滿天皎潔的柔光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