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番塵世風景(42)

　　第四十二章

　　趙子衿醫學院在讀五年級上學期秋季開學，盼星星盼月亮地終於看到了凌雪兒笑吟吟地向他走來，他顯得異乎尋常的激動，便奔跑過去擁抱她，近兩個月的離別，他幾乎思念成疾。凌雪兒同樣激動，雙手緊緊摟住他的腰身，頭貼著他的胸膛，流著淚。趙子衿深情地親吻她烏亮濃密的頭髮，親吻她的前額，喃喃低聲呼喚著“雪兒”。

　　這一對小情人的親密舉動，沒有人嘲笑起哄，同學們遠遠地站著，心裡也被他們真摯純潔的愛情所感動。過了好一會兒，兩人相視而笑，凌雪兒臉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趙子衿又看得愣住了。凌雪兒

　　笑靨如花，拉著他往醫學院後山走去……

　　想起十多年前的這些情景，趙子衿依然不平靜，內心湧動著悲喜參半的情緒。他稍稍冷靜下來，自己問自己:那天下午醫學院後山密林裡一次親密接觸就讓雪兒意外喜結珠胎?唉，造人真的神秘莫測。有人結婚十幾年，千方百計備孕卻沒有半點動靜;有人尋醫問藥百般治療並無效果;有人甚至遠赴名山大寺求神拜佛，希望菩薩恩賜子嗣，也毫無靈驗。

　　趙子衿想到凌雪兒獨自一人承擔偷吃禁果的責任，經受了包括父母責備在內的世人多少白眼嘲諷，他無法計算，但作為首要肇事者，竟然毫不知情，現在卻又無法予以彌補，內心不能不感到無比痛疚，他為自己一時衝動給凌雪兒造成精神和肉體諸多痛苦，流下了悔恨的眼淚。古語雲“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趙子衿不僅心傷了而且心碎了，他對不起凌雪兒，無法原諒自己，窮盡余生也難以贖罪！

　　趙子衿在酒店臥房為自己過往之失而自怨自艾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他點開接聽，原來是趙蘭打來的，慌忙走出房間奔向電梯間欲下去接她上來，及至趕到門口，就見趙蘭與一位約30歲模樣的美麗女子走出電梯。趙蘭是學生裝，而女子一身和服打扮:面料是湖藍絲綢，長短如中國旗袍，紫色鑲邊，胸部束淡黃寬腰帶，背後掛一紫包;大袖口到手腕處，一雙溫潤如玉的素手垂下，左手提著精美的小布袋。

　　見到這個日本少婦俏麗的面容，趙子衿十分吃驚，竟然有非常熟悉的感覺，但他不敢冒昧上前招呼，用詢問的目光看著趙蘭。趙蘭笑著說:“這是阿拉姆媽！”趙子衿頓時渾身震顫，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癡呆呆地望著面前的女人，嘴巴張開卻說不出話。

　　女子掏出一方白色絹巾，上前替他擦眼淚，柔聲細語道:“子衿哥，你還是先前那樣多情脆弱嗎?”他雙手緊緊握住伸過來擦他眼淚的手，聲音顫抖地喊著“雪兒……”而眼淚像斷線的珍珠簌簌墜落，他已泣不成聲了。趙蘭看到兩人如此情意綿綿相擁於一處，她姆媽更是哭成了一個淚人，自己竟也忍不住眼淚，站在旁邊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拉了拉趙子衿的衣衫說:“叔叔，帶我們到您下榻的房間去吧。”

　　趙子衿被拉醒了過來，趕忙牽著凌雪兒往回走，到了房內，他打開衛浴室，擰開熱水龍頭放了大半盆水，讓她和趙蘭洗臉補妝。

　　他回到客廳，把打翻的茶杯拾起，並清掃地上的茶葉，重新衝泡了三杯上海花茶。凌雪兒與趙蘭先後出來，三人在一張長沙發上坐，趙蘭挨著母親剛要坐下，她母親說道:“蘭兒，你到那邊坐，他是你親生父親。”

　　趙蘭聽到母親的話，因為事起突然一時無法完全接受，多多少少有些吃驚，但自見到趙子衿第一眼，她內心似有一種莫明其妙的觸動，覺得對方很親切，好像早就認識一般。回家之後她把與趙子衿的交流互動情況告訴了母親，母親聽後激動不已，當下就要同她來酒店找趙子衿。及至見到兩人相見情景，她心裡就有些異樣想法:至少她母親與趙子衿曾是一對情侶……

　　二十二年前，凌雪兒11歲就讀到高中二年了，她發育勻稱身材頎長，外表上大家認為她已是十五丶六歲的姑娘，出落得如同仙子一樣飄逸美麗，這也給她帶來無盡麻煩，所以她父親讓她轉學到離上海不太遠的一座中等城市一所著名中學讀書，恰巧進了趙子衿的班，與他同桌而坐。後來兩人又考入同一所醫學院，同班同專業，正像他們女兒所想，兩人確曾是一對情侶。

　　凌雪兒端起面前的茶杯，靠近鼻端:“子衿哥，這上海花茶香沁心脾哩！”一副陶醉樣子，“雪兒有好長時間沒有喝過，聞到這熟悉的芬芳，倒讓我動起了鄉思鄉愁了。”她幽幽地說道。停了一會，她把茶杯放下，然後講述了這十多年的經歷:

　　醫學院最後一年的秋天，兩人久別相聚丶激情迸發，一次纏綿碰撞便懷上了趙蘭，等到發現已是兩個月之後的事了。她父親得知後火速把她帶走，不讓她告知任何人，連學校也未通知一聲。

　　她父親在上海開了一家貿易公司，在日本也有分公司，規模比上海總公司還要大。她母親是日本人，結婚後與父親定居上海，不久就生下了她。

　　母親疼愛女兒，知道她身懷六甲，不像父親那樣震怒，而是細心照料丶百般寬慰，翌年5月，她誕下了一個女嬰。父親也早已沒有再生她的氣，見到外孫女后更是喜上眉梢，欲取名“凌煙”，但她不同意，堅持叫“趙蘭”，因為這女兒是趙家的人，自然得姓趙。她母親居中調停，說可以仿照日本取名，把兩個中國名合起來叫“趙蘭凌煙”也很好。在中國上學是“趙蘭”，到日本上學是“趙蘭凌煙”，這才解決了替小孩取名父女之間的矛盾。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後來她父親把公司總部遷往日本，上海公司就變成了分公司，不久她們一家四口也過這邊來了，其時趙蘭剛滿兩歲，按中國紀齡習慣便可說是三歲了。

　　到日本後，她才知道母親娘是大家族，外公是東京醫學院院長，外婆是醫學院教授。兩個舅舅都是所在行業領域內的高層，他們都有留學歐美的學術背景。舅媽她們也是博士畢業，有的在金融部門工作，有的在大學擔任教職。至於幾個表哥表姐，大多還在國外讀書，少數畢業後留在當地就業。

　　凌雪兒母親還有一個姐姐和一個妹妹，都是高顏值高學歷，均在學術研究部門工作。如此家庭背景，所以她母親堅持要她繼續讀書，因為外公外婆的緣故，她很快就插入東醫醫療本科專業五年級A班，第二年便成了研究生，四年後博士畢業，被醫學院留下做研究。

　　趙蘭繼承了父母雙方優良基因，天賦極高，也受到母親影響，選擇醫學專業，十七歲就讀到了東京醫學院博士班，明年就要畢業了。因為美貌才華雙絕，身邊圍了許多追慕者，她也像她母親一樣，總覺被騷擾得不勝其煩……

　　趙子衿聽到凌雪兒如此平靜地敘述，頗有些驚訝，但靜下心來一想，也就明白她的良苦用心:她怕她說出經歷的苦難增加他的心理壓力，讓他愧疚更甚。而趙子衿關心的還有一件事，即凌雪兒這麽多年有沒有嫁人?他非常想知道，但他不敢貿然詢問，此時內心非常焦灼糾結！凌雪兒是他摯愛的初戀，因為無法打探到她的下落，時間一久所以他只能絕望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