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番塵世風景(41)

　　第四十一章

　　飛機緩緩降落，不久便停在東京機場，空姐打開機倉舷門，舷梯自動架起，這時機倉內一片輕音樂響起，伴隨著上海口音的柔軟普通話:“先生們，女士們，本班次航程結束，歡迎仍坐東航客機回家。祝大家生活工作愉快！”

　　趙子衿跟隨乘客下了飛機，在機場出口處便見一輛豪華小巴士車停在前面泊車場，車上前窗擱了一塊大紙板，上面用中文寫著“歡迎趙子衿教授蒞會”幾個醒目大字。他是這次大會邀請的最重要的三大胸外科專家之一，參會期間的活動自然倍受大會組委會的關注，其中生活問題和交通問題當然是重點內容。

　　他拖著旅行箱，快步向車子走去，還未走多遠，後面就有三人從遠處趕過來，他轉頭一看，當先跑上來的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正是飛機上與他鄰座而坐的那位。只見她一邊跑一邊揮手，嘴裡吃力喊著“趙先生，趙教授！”他停了下來，等女子上前，不知叫他有何事。

　　年輕女人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到趙子衿身邊彎腰喘息，趙子衿見狀舉手欲拍其背以助其肺髒功能正常活動，但遲遲停滯在空中不曾落下，他忽然覺得與她不熟，怕引起誤會。而女人看到他揚手不敢拍下的尷尬模樣，艱難喘咳著笑道:“教授，誰不知您是武術大師，更是胸外大專家，您拍背是為我治咳喘，誰會指責您輕薄呀。”趙子衿被她說得笑了起來，便一掌輕拍下來，在肩背處上下按壓了幾下，說來也怪，女人立馬不喘不咳，直起腰看著愣在他面前。

　　後面還有兩人，這時都弓起腰背劇烈嗆咳，張口喘氣，幾乎要栽倒在地。趙子衿轉身向後跨出一步，左右兩手分別拍在他們肩背上，輕揉輕撫了一會，兩人便呼吸順暢，氣爽神清。這三個人驚訝不已，睜著眼睛看著趙子衿之時，來接他的兩個日本人，也看得出神。

　　趙子衿笑笑，拉著箱包往巴士方向去，兩個日本人慌忙跑過來接過旅行箱，推讓了好一會兒，他也隻好由他們搬上車。那年輕女人一直跟著，娓娓動聽地作了自我介紹，說他們三人是《中國外科學》雜志社記者，專程來東京報道本次“世界胸外科醫學學術交流大會”的，並對趙子衿作專訪。她叫於瑤，其他兩人一姓張一姓孫，張記者管攝影錄像，孫記者是一位電子工程師，這次隨同前來，負責設備維護和音響效果等工作。

　　他們同樣是要前往大會指定酒店的，但接機的車因為另有任務不能如約而至，要他們搭乘出租車，費用可以在大會財務組報銷。趙子衿明白他們的意思，於是用日語同來接他的人商量，日本人聽後欣然同意帶他們一起走。

　　解決了交通問題，於瑤雙手緊握趙子衿的手，嬌豔如花的臉上陽光燦爛，連聲道謝。上了車後她挨著趙子衿坐，教授長教授短的說個不停。他只是微笑著傾聽，對他來說，讚美的話聽過不少，再聽一個年輕漂亮女人多說幾句，也沒有什麽，而況這個女人吳儂軟語嗓音講的普通話讓人聽得心舒耳爽，一路聽聽有助消除旅途的孤寂無聊。

　　車行半個多時辰，終於抵達大會租用的日本傳統與現代氣息完美結合的k酒店，開闊寬敞的大廳設有報到處，七丶八個接待人員，全是十六丶七歲的日本漂亮姑娘，一律時尚打扮，顯得清純簡潔，站在廳堂門口，滿面春風迎接各國與會人員，說的是一口不怎麽純熟的英語。趙子衿同於瑤等人走進，她們彎腰九十度，四人介紹了各自身份之後，從中走出兩個少女，一個女孩帶於瑤等三人往右邊通道而去，臨走前於瑤把有她聯系方式的名片塞給趙子衿，趙子衿也回饋了一張名片，她嫣然巧笑，顯得很開心，突然在他臉上親了一下走了。

　　趙子衿被另一個女孩領著朝左邊通道走，女孩笑得很燦爛，她在前嫋娜而行，時不時回過頭用很道地的上海話介紹起自己。趙子衿很驚訝，直覺告訴他，這女孩保不定與自己的過往有某種牽連。

　　女孩說她母親是上海人，她也出生在上海，兩歲那年她和母親隨外公外婆來日本，迄今頭尾十五年。她叫趙蘭，她母親叫凌雪兒。趙子衿一聽到“凌雪兒”名字，驚得全身震顫，急忙拉住女孩，聲音發抖:“什麽丶什麽…你母親叫‘凌雪兒?’”女孩瞪著一雙美麗的大眼睛，看著他說:“是呀，我母親是叫‘凌雪兒’呵。”他得到了肯定答覆又急切問道:“你媽今年多少歲?”女孩說“三十四了”。

　　已到報到處，趙子衿隻好先辦理報到手續，領了出席證和住宿證後，轉身追上那個還未走遠的上海姑娘:“趙蘭，你能與我多呆一點時間嗎?我有些事情想問問你。”女孩笑盈盈地點頭說“可以”，她向報到處旁邊擺著幾個沙發的地方指了指:“跟我來。”

　　趙子衿與趙蘭談了近半個小時，與她交換了聯系電話之後便乘電梯找自己住宿的房間。大會給他安排了一個套間:有會客小廳丶有臥室丶有小書房和衛浴間。他放好行李箱後就接到大會秘書處電話，要他到三樓餐廳吃中飯。

　　他吃過飯，秘書處工作人員交給了他一個文件袋，裡面裝了會議議程表等有關文件。大會明天上午7點開始，地點在8樓大廳。

　　趙子衿住在9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關上門洗了個澡，坐在客廳喝茶。他靠在沙發後背上，閉著眼睛，塵封了二十多年的往事，一幕幕地在腦屏上顯示出來，初起是一張張圖片，接著圖片拚接為一組組動畫，最後演繹出一段真實的學生生活圖景……

　　他在一所高中讀書，高二時凌雪兒轉學到他班上並與他同桌而坐，兩人很快成了朋友，那時凌雪兒11歲，他12歲。高中畢業兩人雙雙考入醫學院，都是醫療專業，都分在甲等班，兩人感情越來越好，上課坐在一起聽講，吃飯同桌丶菜肴同盤，以致同學都開玩笑說他們是一對小孩夫妻。大學五年級時，凌雪兒突然失蹤，趙子衿苦等半個月也沒有等到有關她的任何消息，問學校:學生部不清楚，教務處也問不出個所以然。

　　醫學院本科畢業後，趙子衿考取碩博連讀，一年來雖多方尋覓打探，終歸無果，後時間一長，此事漸漸也就放下了，再加上與薛之瑤相識而戀，雪兒便淡出了記憶。

　　誰曾料想來日本開會，失蹤17年之久的凌雪兒竟然出現了。這事真也不可思議，飛機上與上海姑娘相鄰而坐，而後一路同來，因為工作不同，她同趙子衿在酒店接待處告別，說的是上海話，這就引起了擔任接待工作的趙蘭注意，在與趙子衿交談中說出了她母親的一些信息……

　　趙子衿歎息，梳理這些陳年舊事，他現在很容易推測出凌雪兒不辭而別就離開學校的原因，結合趙蘭的年齡，她當時準定懷孕了……趙子衿被自己的想法震驚得站了起來，全身發抖，把一杯剛衝泡的茶打翻在地:趙蘭是他親生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