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世萬花筒(6)

　　第六章

　　見到趙子衿，林晚秋再也抑製不住嘩嘩湧出的眼淚，千般幽怨丶萬般委屈，都要在她這位兄長面前傾泄。自從進入趙家，她就被她的這位大哥寵溺丶呵護，她是他背著抱著長大的，如今她的哥哥卻被另一個陌生女人搶奪了過去，如何不叫她怨恨?她輸在哪裡?她的顏值被少男們讚頌為女人的天花板;她發育勻稱丶身材頎長高挑，嫋嫋娜娜，被追求者讚美為春光湧動跳蕩中的柔柳臨風;她以專業考試第一名成績史學本科畢業，以國考和校考兩狀元資格進入國內頂級大學哲學研究生院……

　　美貌智慧學識三齊的林晚秋，她輸在年齡上，但年齡可不是人能改變的，它由時光流速決定。雖然從外表上看她身體是超前發育的，充滿青春活力;她的心性和思想也已成熟到成年人階段，懂得男女之事和夫婦之道，然而在她哥哥眼中，她依然是一個孩子，一個清純青澀的小姑娘。林晚秋想到這裡，感到撕心裂肺般的痛，哭得更傷心。

　　趙子衿抱著她，也在陪她流淚。他自然明白自己妹妹的心事，他抹著眼淚，對她說:“妹妹，如果你對哥哥這樁婚事不滿，哥可以同薛之瑤解除婚約，哥等妹妹長大。”林晚秋聽後立即止住哭泣，抬起頭淚目婆娑地看著趙子衿，很是吃驚，久久沉默著沒有說話。

　　趙子衿拿著醫用大紗布替她輕輕擦臉抹淚，像小時候一樣哄她開心。林晚秋破涕而笑，全身躺在他懷裡，喃喃說道:“哥還把小妹當作三歲的小孩子呢。”趙子衿也笑著，捏捏她挺挺的溫潤如玉的鼻子，柔聲說道:“妹妹即使老到白發滿頭，哥也會把妹妹寵成小公主。”林晚秋被逗得花枝亂顫。

　　病房裡靜了下來，主治醫生進來見林晚秋坐在病床上，也很高興:“醒了?子衿，你妹妹這次昏迷時間長，查不出原因，你得多注意點呵。”說完就出去了。

　　林晚秋左手支頤，右手握著趙子衿的手，看著他很久，忽然非常嚴肅認真地說道:“哥，婚約不能取消，婚禮如期舉行。妹妹不願意看到別的女人也如我一樣所願不遂的痛苦;更不願意我哥不踐行對一個女人的承諾而成為負心漢，讓人指責唾罵。”她頓了頓，幽幽地歎息:“人呀，可不能光顧著自己，想想自己也要想想他人。我年紀尚小，人生的路長著呢，我唯一的祈願，是哥哥婚後能與嫂子琴瑟和鳴，平安健康快樂！”

　　趙子衿從車廂內搬下一個大藍皮拉杆旅行箱，正欲轉身向別墅門走去，便見林晚秋送他父母進屋後又走出來，淺笑盈盈地道:“哥，讓小妹拿吧。”趙子衿一手拉著箱包，一手拉著她，邊走邊道:“晚秋，這箱子內全是你上個月要哥搞的珂羅版的畫冊，有明代徐渭和明末清初朱耷的花鳥，有清代石濤和王時敏為首的‘四王’的山水，有近代吳昌碩和齊白石的作品，好幾十部呢，而且都是大開本，版心尺寸為218毫米乘330毫米。”

　　林晚秋聽後高興得跳起來，轉身抱著趙子衿，把頭貼在他胸膛上，連連道:“哥真好！”趙子衿萬分疼愛他這個神仙般妹妹，摸著她的頭:“晚秋，還有個更大的喜事呢。”林晚秋仰起頭看著她哥，一臉期待地等他說下去。可是她哥故意吊胃口，說先進屋把爸爸媽媽叫在一起再告訴她。她頻頻點頭，說:“是呵，讓爸媽也分享快樂！”

　　兩年前趙子衿救治過一個嚴重到瀕死的心臟病患者，原是一家印刷公司副總，後辭職做書商，生意做到國外，賺了不少錢。因為感激救命之恩，常來看望趙子衿，漸漸成了好朋友。上個月趙子衿托他買畫冊，他立即電話通知下屬去搜羅。當見到趙子衿牆壁上掛的四塊框裝小品花鳥畫時，他兩眼放光，感到非常驚豔，詢問後知道是趙子衿妹妹所作，建議交給他去拍賣。趙子衿也是一時興起，便把它們摘下給了他。前天他把搜集齊的畫冊送來，並拿出一張銀行卡給趙子衿，說是四幅小品拍賣的錢，共60萬。趙子衿笑著:“王老板沒有貼錢進去吧，4張小品能值這麽多?”王老板忙擺手，說:“我正要向院長匯報呢——其實四張畫，三張賣了45萬，另一張‘蟬鳴圖’兩隻蟬各賣了10萬，共得65萬，交了拍賣行鑒定費4萬，另外買珂羅版畫冊1萬。我本就沒有賺頭，在商言商，哪裡還會虧本再貼錢！”

　　林晚秋挽著趙子衿的手臂，走進了客廳，趙母趙父在沙發上喝茶，珍兒在桌子旁教兩個弟弟下圍棋。趙子衿把拉杆箱交給林晚秋，從口袋內掏出銀行卡，在他爸爸媽媽眼前連晃，喜笑顏開地對他們說:“爸爸媽媽，您二老想不到吧，晚秋玩兒弄出的畫作值錢得很呢。”他爸媽初聽愣在沙發上，林晚秋也愕然呆立。趙子衿把銀行卡交到林晚秋手中，繼續說道:“四張小品花鳥，賣了65萬，扣除繳納拍賣行規定的鑒定費和購買畫冊的錢，實得60萬……”

　　趙子衿話還沒有說完， 林晚秋丟下檢視的畫冊，抓著他手臂，滿臉驚疑之色:“哥，不是開玩笑的吧?我那些隨手塗抹的破畫還能賣錢?”趙子衿道:“王老板告訴哥，拍賣行的鑒畫師說，小妹的畫盡得吳昌碩精髓，有徐文長的氣韻，《蟬鳴圖》中的兩隻‘蟬’直逼白石老人。鑒畫師還說，如果作品尺幅大些價錢還會更高。”

　　趙父這時對著林晚秋直豎大拇指，而趙母抹眼淚喃喃道:“晚秋母親沒有福氣，死早了。”而林晚秋抱著趙子衿，頭靠在他胸前默默地流淚，她此刻在腦子內過電影:是她哥說她有繪畫天賦，買了許多畫冊給她看，後來又買《芥子園畫譜》要她臨摹，再後來買《中國繪畫史》讓她了解中國畫“人物丶花鳥丶山水”三大類繪畫的傳承和演變等相關知識……鼓勵她堅持下去，並告訴她“古往今來不少有成就的學人，並不是畢生學習的專業讓他們成家成名，反而是在自小喜歡的東西上玩出了大名堂……”

　　這時珍兒三姐弟也圍了上來，看到他們姑姑抱著他們爸爸，異口同聲地喊著“爸爸，姑姑抱著你，你也抱抱姑姑呀！”

　　三個小孩表情嚴肅，但聲音稚嫩，引得他們爺爺奶奶哈哈大笑，而林晚秋倒被他們的喊話喊得害羞起來，感到全身有些燥熱，臉上發燒。她松開手，對趙子衿說:“哥，謝謝你！沒有哥，小妹走不到今天的地步。”她走到趙母趙父面前跪下叩頭:“爸爸媽媽，沒有二老丶沒有趙家，晚秋早就身填溝壑。爸媽恩情丶趙家恩情，比山高比海深！”珍兒三姐弟見狀，也一齊跪在林晚秋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