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世萬花筒(5)

　　第五章

　　薛之瑤出事的晚上，她公婆聞訊後十分焦急地帶著孫女珍兒趕到醫院，兒子趙子衿領著他們到病房，見到兒媳受傷沒有想象中的嚴重，手腳完好，也沒有破皮流血，只是一臉倦容地躺在病床上，才算徹底放下了心。他們老倆口都是教授，一個是哲學專家，一個是經濟學家，桃李滿天下，兩人在學術界享有盛譽。

　　趙子衿問他母親:“晚秋怎麽沒有同來?”他母親說:“千裡和鵬程兩孩子燒剛退，夜氣寒重，不敢讓他們來，晚秋留在家裡看著他們。”又說:“你不提我倒忘了，晚秋一再囑咐到了醫院見到她嫂子，要第一時間告知情況，好讓他們放心。瑤瑤出車禍消息傳到家裡，晚秋震驚得把手中一塊調色瓷盤掉到瓷磚地上打碎了。”

　　薛之瑤見說到她兩個兒子，就問她婆婆:“媽，千裡和鵬程兩小子燒了多久?”她婆婆道:“有一周時間吧。子衿要醫院兒科肖主任看了兩次，說是感冒，不需要服藥，讓他們燒幾天暖暖骨頭增強抗力。這就把晚秋忙壞了，一人照顧兩個孩子，每隔兩個小時測一次體溫，超過28度5就用溫熱軟毛巾擦身散熱降溫，出汗了就用乾毛巾吸汗並換上乾淨衣褲。”這時珍兒湊上來，說:“姑姑對我們姐弟仨真是疼愛有加，好得不能再好哩，為了我們說她嘔心瀝血不為過。”她邊說邊走到她爸爸身邊，拉著他的手道:“爸，弟弟這次生病，是他們自找的，他們那天提前放學，不等姑姑去接，便跟一幫小孩到小水塘邊抓魚，兩人雙雙落水。姑姑聞訊發瘋般跑去尋找，一手抱一個回來，流著淚一個勁兒罵自己太大意，弄得千兒和鵬兒遭罪。回到家立馬讓他們泡澡，替他們揉搓全身。晚上弟弟全身作冷，姑姑便把他們倆抱在懷裡捂著，一直到天亮。”

　　薛之瑤流著眼淚默默地聽她女兒敘述，喃喃自語:“孩子，媽媽不是好媽媽，真對不起……”

　　趙子衿母親說:“晚秋常對我說，與珍兒姐弟三人生活在一起，看著他們一天天長大，日子過得充實而有趣。對瑤瑤肯放心把孩子交給她，她會珍惜這份信任，心懷感激。”

　　哲學家父親這時站了起來，笑著對他經濟學教授的妻子說:“好了，瑤瑤沒事就好，時間不早了，瑤瑤要休息，我們回去吧。”薛之瑤對她男人道:“子衿，你送爸爸媽媽他們回去，路上開車小心。”趙母拉著孫女說:“好，回去。珍兒，去與媽媽抱抱親親告別一下。”珍兒撅嘴搖頭:“我才不要抱抱親親呢，怪惡心的。”子衿聞言臉色有些難看:“怎麽說話的?”珍兒忙跑到她母親身邊，笑著解釋:“珍兒是說媽媽手臂受傷，抱起來丶親起來會加重傷情呵，爸爸又何必生珍兒的氣呢。”

　　趙子衿母親笑著搖頭，心裡暗襯:“這女兒嘴巴可厲害哩！”

　　薛之瑤待公婆他們走後，一個人在病房內垂淚，感到心頭陣陣揪扯酸痛。她發覺自己是一個失敗的母親，發覺她在孩子心目中是一個自私沒有慈愛的女人，他們排斥她，不願與她親近。想著想著身體突然一陣寒戰，從內心深處生出了大恐懼:如果她與董小鵬的那些眉目傳情傳意的破事被發現，她會落得個什麽下場?今天下午董小鵬在病房外躲躲閃內丶猶猶豫豫的行徑，如何不叫人起疑?以趙子衿敏銳的觀察能力，董小鵬又如何能逃脫他的眼睛而掩飾此行的目的?

　　薛之瑤此時此刻內心十分糾結困惑，董小鵬俊美白淨的臉丶玉樹臨風的身姿丶溫文爾雅的氣度……令她癡迷，要遠離丶要舍棄，對她來說是萬萬不能立即做得到的。但事情一旦敗露，她必將遭到全公司的恥笑，而更可怕的是家人的白眼:她將失去趙子衿丶將失去兒子女兒，並遭到兩個家族全體成員的鄙視嫌棄。薛之瑤渾身發冷丶震顫——她陷入了痛苦的兩難境地！

　　薛之瑤面臨靈魂拷問之際，趙子衿把宏義公司賠償過來的新寶馬車開進了父母別墅院子，林晚秋笑靨如花，在門前婷婷而立，看著趙子衿輕柔地叫著“哥”，然後過來把珍兒攬在懷裡，彎腰貼臉問:“冷不冷?”珍兒轉身抱住她，親她臉頰，在她耳邊輕言細語簡要報告醫院裡的情況，林晚秋頻頻點頭:“那就好，那就好。”

　　林晚秋是趙子衿母親遠房親戚，三歲時父母相繼而亡，孤苦伶仃，便被帶到趙家。趙家一家人對這個可愛的小女孩喜歡得不得了，尤其是趙子衿，背上背下，把這個揀來的妹妹寵得不像話。而這個妹妹卻偏偏喜歡這個比她大十歲的哥哥，趙子衿每天放學到家前十分鍾，她總是守在門口等候，一見到他的身影，便風快地跑到他身邊，黏著他不停地叫喚著“哥”，要替他背書包。趙子衿怕書包重壓傷了妺妹不讓背，她就撒嬌不肯走。

　　兩年後，趙子衿離開家讀大學，林晚秋覺得幼稚園無趣吵著要上學讀書。哪知她聰慧異於常人，兩年不到就小學畢業進入中學，連跳幾級，11歲時就讀完了高中。翌年升入大學攻讀歷史專業，4年後考取法學研究生，18歲碩士畢業，進入本市一家律師事務所，工作不到兩年她辭職回家。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趙子衿母親問她原因，她說她討厭那些男人直勾勾看人的眼光，覺得渾身不自在丶惡心。”趙子衿回來勸過她，她也聽不進去，說在家一樣能做學問能賺錢，比在外面清靜，少了許多煩心事而且安全。

　　林晚秋小時候就是一個美人坯子，大學畢業時剛滿15歲，出落得如雲裳仙子一般，冰清玉潔，明豔照人，傾倒眾生，但她對所有追求者的動情表白，卻不屑一顧。正當她轉入新學習環境進一步深造之時，卻聽到趙子衿結婚的消息，如突遭雷擊般竟昏死在學校操場上……

　　趙子衿得知後心急火燎地趕到醫院，主治醫師對他說檢查不出有何問題，可能是受到強烈刺激所致。趙子衿點點頭，他也查不到任何毛病，隻好守在身邊等她清醒。一連三天，林晚秋都沒有醒過來，但所有生理指征無異常，各項檢測數據也都在合理范圍，趙子衿斷定她的這種昏迷是機體深度的自我保護，所以除了營養支持療法之外，要求醫院不作包括藥物在內的任何特殊處理。

　　入院整整四天四夜，趙子衿不離寸步地守護著他這個妺妹，連他爸爸媽媽都不讓靠近，打針輸液更是他親力親為。直到第五天，他瞥見她長長的睫毛瞬動，而且抿起了櫻桃小嘴。趙子衿見此不知道有多高興，心裡暗道:“終於挺過來了！”他輕輕握住她凝脂般圓潤柔軟的雙手，貼著她清純美麗的臉，在耳邊輕輕呼喚“晚妹”。

　　林晚秋聽到趙子衿的呼喊聲，感知到他特有的氣息，即刻睜開了一雙水靈靈大眼睛，翻身爬起撲在他懷裡嗚嗚哭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