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番塵世風景( 29)

　　第二十九章

　　大家圍繞林晚秋創作的山水圖議論了好一會，有個青年畫家忽然說:“該吃午飯了。”大家笑道:“今天才真正懂得什麽是廢寢忘食呵。”兩個領隊幹部也訕訕而笑，自言自語:“我們也聽入神了呢。”慌忙把籮筐內的保溫桶拿出，一人一個地遞給大家。打開桶蓋，內面的飯菜還很熱，保溫桶保溫效果不錯。

　　午餐十分豐盛，有葷有素，食材都是高檔貨，味道鮮美，算好了一個人的量，不多不少。

　　林晚秋吃過飯便漫步在小路上，這路原來就有，彎彎曲曲，有許多隧道，很是崎嶇難行。後來旅遊部門向市政有關機構申請撥款修路，這才變了個樣:路面一米五寬丶水泥上撒小鵝卵石，路兩邊仍保持原始自然狀態，不過多地作人為改變，僅在危險地段加裝護欄，確保遊人安全。

　　作為美女和才女的林晚秋，自然是人們的關注焦點，她去探幽攬勝，當然不缺人跟隨作伴。她一個弱女子，在這種幽寂而充滿種種不確定因素的環境中，自身安全是首要問題，所以有幾個青年陪同她一起出去活動，當然不會拒絕反對。

　　路上潮濕但不泥濘，隧洞路短，穿越並不摸黑，只是光線暗淡了一些。林晚秋一心在聆聽水滴落下的聲音，這種聲音間歇的時間幾乎相同，應該是重力在起著作用，水滴只有積聚到一定量的時候，它才會向下墜落，沒有一定的量，其產生的重力不能讓它脫離岩面對它的吸附。這是她多年養成的“格物致知”的習慣。

　　林晚秋讀哲學專業研究生期間，特別喜歡研究中國古代哲學思想。“格物致知”首見於《禮記》中的《大學》:“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這是一種科學精神，一直在影響她做人做事。例如她創作花鳥畫，事前必到花鳥市場對各種花卉和鳥類進行觀察，並虛心請教花農和養鳥師傅，了解有關情況和有關知識，在征得他們同意的前提下，她更會快速捕捉這些花鳥的各種形態特點，在速寫本上勾勒出它們的形象，往往引得人們圍觀丶驚歎。回到家還要翻閱前人的畫作，學習他們的表現手法和處理經驗。最後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則是進行由物及人的更深層次的思考，力求把自己擺進去，在這些意象中寄托自己的情感和理想。

　　完成了這種格物致知過程之後，林晚秋才會潛心作畫，她的畫作之所以令人震驚丶讚歎，並不是技法上有什麽突破，而是構思新穎丶奇特丶精妙，完完全全是有別於前人和同代人的一副新鮮面孔！如她寫梅，沒有枯乾怒枝，只見雪擁樹下，花開滿枝，讓人想到懷春少女滿心喜悅丶笑對意中人的浪漫情景。前人把梅視作堅強不屈人格的象征，所以強調它與霜雪鬥爭的形象:樹乾作虯龍之態丶樹枝呈金剛努目之姿。而林晚秋著眼於梅立雪中，雪降花開，二者是情真意切的愛侶，相戀相伴，故用色極暖，梅花梅朵嬌紅欲滴或明黃可愛，與雪之晶瑩潔白相映成趣，擯棄了“劍拔弩張乾枯瘦硬”的畫梅窠臼。

　　一行人在路上小心行走，時不時發幾句感慨，看看手機時間顯示已到下午3點了，但小路還在向前延伸，看不到盡頭，方知其幽深莫測。有人提議停止前進，大家同意，仍由林晚秋帶頭返回。1個小時後十二個人終於集合在一起，兩個領隊一前一後，帶著大家下山上車回去。領隊最後一個上車，在車上他告訴大家:“市裡氣象部門通知美協，說明天有大暴雨。美協領導考慮到大家的安全決定不外出，畫家們在家休息一天，活動自行安排。”

　　不到兩個小時的路程，司機隻用了一個時辰便把旅遊大巴開到了美協大門前泊車點，大家陸續下車，汪會長在門口迎候，一同來到會議室，糕點茶水招待，熱情周到。汪會長笑著開口道:“各位畫家老師辛苦了。現在還不到下午五點，大家稍作休息，六點半吃晚飯。”說畢起身走到林晚秋跟前，說道:“聽領隊老肖說，晚秋先生在風雨谷現場作畫，煙飛雲卷，似真似幻，乃神品之作！可否張掛讓美協同仁一飽眼福?”林晚秋站起來笑道:“會長客氣了，叫我林晚秋即可。”一邊說一邊拿出畫夾，把一張長120公分丶寬50公分的畫卷遞給他，汪會長立即要人掛在會議室後面一塊磁性牆上，此牆專供未裝裱書畫張貼以便大家觀摩。

　　不一會畫卷平整地貼付在牆，汪會長打開會議室吊頂燈和四壁裝飾燈，大家的目光齊刷刷地投注到畫幅上。在燈光的映襯下，畫中的雲煙竟有向外湧動飄散之勢，有人甚至感到會議室內雲氣舒卷丶煙靄繚繞，自己置身在仙境之中……

　　汪會長情不自禁地向後牆走去，低頭看畫幅下方，竟是風雨谷近景，嶙峋怪石之中，時見奇草異花，一段小河上半露石拱橋，橋面上隱約可見人之行跡……全是工筆細描，逼真到讓人欲伸手去觸摸。而畫幅上方則是大寫意手筆，蒼茫一片如天涯雲海……兩行勁挺秀美的題詩安排在雲氣之下丶小河之上，融入整個畫面，不仔細看還以為煙嵐漫溢，水氣絪縕上浮，其詩曰:“托身雲水間，四下盡蒼茫;有志挐雲客，行舟路正長。”

　　不知是誰喊了一句“好詩！”打破了室內的靜寂，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大家一陣輕微騷

　　動，都回過神來。

　　一位中年畫家喝了幾口茶，用手抹了抹嘴，說:“晚秋先生的這幅‘風雨谷圖’，真如汪會長所言，是近年來畫壇上一件神品之作。畫已出神入化，書又臻妙品之境，而詩中旨趣更是推陳出新，詩短而意長，難得難得！”坐在他旁邊的一位老教授點頭讚歎:“三絕啊，三絕啊！”接下來便是一場熱烈的討論，你一句我一句，有觀點一致的附和，也有觀點相左的爭執。

　　林晚秋悄悄離開會議室，給她夫君趙子衿打電話，滿懷柔情地把今天的情況絮絮叨叨地報告了一番，最後說她現在就想回去，一天時間沒有看到珍兒三姐弟，她有點失落感，不習慣丶不自在。

　　作為一家大型三甲醫院的院長的趙子衿，自然懂得集體活動的規矩，提早離開是違紀失禮的行為，所以他在電話裡笑著告訴她:“晚妹，你隨大家去吃飯，我會算好時間帶著三個小把戲來接你回家，到時候發個位置圖給我。”林晚秋在電話裡撒著嬌，但禁不住趙子衿的連哄帶勸，她嗲聲嗲氣答應道:“也隻好這樣了。今天你們父子四人吃了啥?不會是泡方便麵吧?”那頭回話道:“哪能呢。今天市委組織部部長請哥和孩子吃飯，說是他老爺子的意思，非去不可。”林晚秋說:“哥把他老爹的病治好啦?”趙子衿笑道:“老頭子害怕開胸破肚，哥替他做微創手術，開塞除瘀通血管，當下就讓他活蹦亂跳了起來，父子倆激動得要跟哥下跪哩。”林晚秋聽後也“咯咯”笑了起來:“我哥厲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