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番塵世風景(44)

　　第四十四章

　　各國胸外科專家聚集一堂，就心臟和肺髒生理病理最新研究進行了廣泛討論;而心肺疾病的手術創新療法更是大會熱門話題，爭論也更為激烈，趙子衿關於心臟修補的學術報告，引起了全體與會人員熱烈反響，獲得高度評價，他本人成了大會最受歡迎的人。

　　原擬定三天的會議因為與會者的強烈要求延長了一天，這延長的一天就是觀摩趙子衿對心臟病例進行清瘀修補手術臨床治療。

　　一個心臟受損極其嚴重的中年患者躺在手術台上，趙子衿帶著幾個醫護助手，神情肅穆地觀察了一會病人的情況，在他耳邊用日語安慰道:“不用緊張，您很快就能康復。”於是對病人實施局部麻醉進行微創:在預設胸腔內的微電子燈照耀下，一把長而纖細的手術刀靈巧地進入心臟血管之內並神奇地遊動起來……

　　一百多位專家學者分為三組，在三個房間內觀看投影到大屏幕上的纖悉無遺的電子錄像，趙子衿運刀手法驚豔到所有人，他們表面很平靜，但內心卻激動不已，波翻浪卷，不久就有人忍不住小聲讚歎:太玄妙了！

　　手術進行了近兩個小時，三個專家組沒有一人走出昏暗的影像室，全都聚精會神地觀看比照丶研究琢磨，深怕遺漏了一個細節，直到手術結束，房內燈光適時亮了起來，他們這才籲了一口氣，情不自禁地為趙子衿這台神奇完美的手術鼓起掌來！

　　正當大家欲離開時，只見大屏幕上出現了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手術台上的病人在手術進行中神志本就清醒，手術完成後他自己坐了起來，然後緩緩扶著手術台爬下。

　　正在收拾醫療器具的兩個助理醫生，無意間看到病人的舉動，震驚得瞠目結舌，竟然忘記上前去製止，呆立著一動不動。直到趙子衿推著送病人的平躺車進來，才發現患者已離開手術台，踉蹌地向他走來，他慌忙過去雙手去攙扶，而病人卻“撲通”一聲跪在他面前磕頭，嘴裡嘰裡呱啦地說:“趙桑，您又救了我一命。”趙子衿聽得雲裡霧裡，他也沒有時間去搞明白這究竟是什麽事，當下他只知道病人剛做完手術需要平躺休息，不能下地走動，所以趕緊彎腰抱起病人放在平車上，用日語說道:“先生，您現在急需到病房臥床休息，有什麽話過兩天再說。”病人瞬間湧出了眼淚，點點頭安靜地躺在平車上。兩個助手這才緩過神來，同趙子衿一道送病人出了手術室……

　　專家們在影像室看到這一幕，也被驚得瞪目張口丶一動不動，直到大屏幕上的影像消失，他們才清醒過來，異口同聲用英語搖頭晃腦地讚歎:“不可思議，不可思議！”

　　上午觀摩結束，大家的心情依然興奮，邊走邊議，來到餐廳坐定，還在嘖嘖稱讚趙子衿高超的醫療技術，直到美味佳肴擺上了餐桌，他們才意識到應該從精神盛宴轉到物質盛宴，興高采烈地品嘗酒菜，觥籌交錯起來。

　　趙子衿被東京醫學院藤野院長親自接走，他剛進門就看見凌雪兒和趙蘭母女倆笑盈盈走過來，兩人分別挽著他的手臂，幾乎是架著他朝屋內走去。雪兒在他耳邊提醒:等會兒要改口叫外公外婆，趙子衿點點頭，用上海對她說“阿拉曉得了”，雪兒抿嘴一笑，竟讓滿室春光蕩漾。趙蘭心中暗歎:“媽媽十幾二十年從來沒有笑過，儼然一座雪嶺冰山。但與爸爸重逢以後，像變了個人一般，溫潤如玉丶風情萬種，有時又嬌癡如少女，天真爛漫。”

　　藤野夫婦年過七旬，但兩人精神矍鑠，思維敏捷清晰丶動作矯健靈敏，沒有半點老態。性格上，藤野夫人溫柔體貼，沉靜嫻雅;藤野本人聲音洪亮，說話風趣幽默。他們夫婦非常喜歡趙子衿，欣賞他超絕的醫療技術，欣賞他的詩文才情。

　　一家五口圍在餐桌四周，喝酒品茗閑談，歡笑聲不斷。桌上擺滿了各種美食嘉饌，都由藤野夫人精心烹製，趙子衿站起來對藤野夫婦鞠躬致禮:“感謝外公外婆，子衿今日才真正品嘗到道地的日本佳肴美味。”藤野夫婦雙雙起身扶起不讓行禮，用中文說道:“子衿，一家人用不著客氣。”

　　趙蘭拉著她爸爸衣衫要他坐下，在他耳邊悄悄說“擺平了老爺子，就擺平了家族所有人，爸爸老厲害呢。”凌雪兒怕這個精靈般女兒給她父親增加心理壓力，忙掐她大腿，要她規矩些。她笑道:“媽，你放心，我會害我爸嗎?”她母親笑道:“這就好嘛。”

　　一家人吃過午飯都到客廳裡坐，繼續談天說地，廚房裡的事自然有家傭打理，他們不用管。

　　藤野品著茶，突然問:“子衿，上午的病人術後為何自己能下手術台，難道他……”趙子衿解釋道:“病人是一個空手道和柔道高手，他前兩年與人比試爭鬥，被對方下了黑手，以致心臟受損移位，初時不覺，發現後又治療不當，一些血管破裂滲血，形成嚴重瘀傷。經過治療，心臟得以修理而複位，練武之人身體比一般人強實，加上是微創術，所以恢復得比常人要快些，能夠勉強自行活動。”

　　藤野頻頻點頭，他喝了口茶，凌雪兒站起來要替他續水，他搖手示意不用。又轉頭看著趙子衿問:“病人見到你便下跪，並說你又救了他一命，這話裡可能有大故事吧?”藤野夫人和凌雪兒丶趙蘭母女聽後， 全把好奇的目光投注在趙子衿臉上，都在等著他解惑。

　　趙子衿喝茶，發現杯子裡的水已喝乾，凌雪兒忙起身去拿暖壺，但她女兒搶先一步把她爸爸的茶杯拿去添了大半杯熱水。趙子衿笑著拍了拍趙蘭的手臂，說:“謝謝女兒。”趙蘭乾脆擠在她父親身邊坐下，挽著他的手臂，歪著頭靠在他身上，不回到母親身邊。

　　趙子衿喝著水，摸了摸女兒的頭，說:“外公，您倒猜著了，這裡面確有一個故事。我見到病人下跪，開始我也懵，不明白他的話，也沒有認出他是誰。後來送他到病房，才知道他叫龜田三郎。他告訴我:八丶九年前他曾隻身到中國，目的想尋名師學習中國功夫，走出上海來到一座城市，恰巧見到該市武術協會召開比武大會，一時興起上台打擂，竟一連擊敗許多武協會員，頓時驕傲起來，以為是武林高手，自己原先還不知道。後來該市武協請來某醫院院長趙桑，竟一掌一腳輕輕松松把他打落賽台，但並未使他受傷，他自然知道這是對方手下留情，不想傷及他性命。”

　　趙子衿說到這裡就停了下來，在場之人會心一笑，自然明白“趙桑”就是趙子衿，藤野夫人讚揚道:“子衿果然仁愛寬厚，好孩子！好男兒！雪兒有眼光，可惜我們女婿自以為是耽誤了他們呵！”

　　凌雪兒美目泛淚光，低頭不語，她心中的幽怨還真不少，說也說不盡。趙子衿走過去與她坐在一起，緊緊摟著她，替她抹淚。趙蘭皺著眉在想心事，藤野說:“過往之事不說。子衿和雪兒還年輕，日子長著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