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番塵世風景(52)

　　第五十二章

　　跌落地面不久，小姨父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躍起，騰空兩丶三米高，兩手拍打周身塵土，便飄落於地，這一手工夫極為漂亮，贏得了所有人鼓掌喝采，連趙子衿也吆喝了一句:“好！”

　　小姨父畢竟浸淫於武道有不短時日，又有不同常人的悟性加持，往日參加多種比賽，取得過非常傲人的成績:曾榮獲全日本拳擊大賽輕量級冠軍，也在散打擂台賽上擊敗過日本著名空手道高手井上，差一點問鼎。現在他展示這手絕技，雖然目的是想挽回些顏面，但也足以證明他一身功夫確實值得他為之驕傲。

　　站穩後一個轉身，小姨父用中國武術最高禮儀“抱拳禮”向趙子衿致敬，而趙子衿站在原處先鞠躬後雙手環抱胸前，右手成拳狀丶左手四指伸開丶拇指彎曲在下並壓於右拳之上，這是最為標準的“抱拳禮”，高聲喊著:“多謝小姨父指教！”

　　小姨父忙擺手說:“子衿，你贏了。”大姨父有點吃驚，沒有料到一向眼睛高過頭頂的小連襟，今天竟會直接主動認輸，這倒是破天荒第一遭。他又轉頭看趙子衿，趙子衿仍站在原先位置未動一步，他心想:難道是左右擺動的時候，腿腳受傷?而且還嚴重到不能移動?

　　勝負已分，大家便轉身回屋，邊走邊議論，都覺得小姨父與趙子衿這場比鬥，只見一人拳腳揮動，一人左避右閃，沒有精采的對打場面，缺少觀賞性，沒有什麽看頭。只有凌雪兒的小姨心中鬱悶不爽，自己老公大話說在先，結果卻是灰頭土臉，面上覺得掛不住。但她畢竟是專家教授級別的女人，是非曲直還是拎得清的，自然怪不得趙子衿。她懂得趙子衿的良苦用心，如真要憑本領搏擊，她的這位高傲的大英雄，怕是接不下趙子衿的一招。此時她才知道她父母對這個外甥女婿的評價，沒有半點虛妄的成分，他的確當得起“溫潤如玉君子”的讚譽，善良丶正直丶高尚，即便與人爭鬥，也光明磊落，禮讓三分，讓人輸得口服心服。

　　人們陸續回到廳堂，大姨父有意落在後面，他要看看趙子衿站在那裡不動的真實原因。與他懷著同樣心事的還有小姨父，他也發現比鬥結束，趙子衿仍站在原地不離開。凌雪兒母女左右挽著趙子衿胳膊，更增加了他們兩連襟的懷疑，認為凌雪兒她們知道趙子衿受傷而特地去攙扶他回去。

　　院子裡只有姨父兩連襟故意拖後還在廳堂外，其他親戚早都走進屋裡了，趙子衿覺得不能久在原地站著不走，便叫雪兒母女回屋，待她們一走，他就拔出雙腳，走到院牆邊拿起放在地上的鏟子，鏟了滿滿一鏟泥土，走回來倒在沉陷下去的兩個腳印坑內，然後到樹蔭下一口大魚缸裡臽水，用來攪拌乾土成軟泥，填平那兩個腳印坑。轉身時只見大姨父他們手持枯樹枝在撥弄腳印坑裡的泥土，他們蹲在坑邊良久，比比劃劃，最後兩眼發直，張口欲說話又無法發出聲音……

　　趙子衿把水倒回魚缸，走到他們身旁，兩掌齊下，打在他們背心處，這才讓他們咳出一口濁痰，清醒過來。大姨父站直身體，調整了一下情緒，指著腳印坑說:“子衿，你這腳力沒有千斤也有八百，被你踹一腳，怕全身骨頭都得碎。”小姨父握著他的手，聲音有點發抖:“子衿，姨父眼拙，不知天高地厚，先前還對你質疑，甚至有嘲諷之語……”趙子衿忙打斷他的話:“姨父客氣了。是子衿無禮，沒有多與長輩們交流溝通呵。”大姨父這時心情完全平複了下來，笑著轉移話題:“子衿，我這個老記者，玩筆杆玩了太半輩子，但看到你寫的詩文，讓我汗顏。構思精致而不失恣肆，語言美如珍珠而不乏雄強之氣……”這時藤野從外面回來，走進院子就聽到他大女婿發高論，隨口一問:“阪田，你在評何人文章?”

　　見是嶽父，阪田上前攙著他道:“爸，我們正跟子衿聊天呢，他真是奇人，醫丶文丶武三絕！”

　　藤野滿面春風，對著趙子衿招招手，要他過來。這時看到小女婿也在趙子衿身旁，說:“大島，你這個拳王沒有同子衿走兩招?”大島紅著臉同趙子衿一起走過來，恭敬地站在藤野面前，說:“小婿敗了。”藤野拍拍他的肩頭道:“中國人說，‘勝敗乃兵家常事’，不必介懷。何況你一直以來都是你打贏人家，讓你滋生了張狂之氣，失敗對你來說不是壞事。你如明白‘謙虛使人進步，驕傲使人落後’的道理，你就大贏啦！”

　　藤野把趙子衿拉到自己身邊，對他兩個女婿說:“子衿是你們晚輩，以後多協助他。你們不要只看到他諸多本事，他真正服人的地方是他的善良丶正直丶仁慈丶謙和呵。”

　　藤野身邊這兩個女婿，聽後非常凝重地望著趙子衿，心裡泛起了波瀾，他們與趙子衿今天是第一次接觸，僅不到兩個小時的觀察，就知他確實為人厚道，不傷害任何人，有著為別人著想的善良;他不謀求與自己不相匹配的名譽地位，有著根植於內心的自覺……

　　藤野覺得自己說得差不多了，聽不聽丶做不做，是孩子們自己的事，不好逼迫強求，他揮動了一下手臂，對趙子衿三人說:“回屋吧，他們正等著我們去酒店吃飯呢。”

　　走進客廳，晚輩們都站了起來，除了凌雪兒母女親切地叫藤野“外公”丶“太外公”之外，其他子女都恭敬地喊“父親”。藤野夫人對他笑道:“老爺子，你一來，大家拘謹丶不說話了。”藤野笑著說:“老婆子，一家之主還是有點威嚴好。”

　　孩子們坐下，趙子衿一直跟在藤野身邊不好走開，藤野拍拍他的背要他到凌雪兒那裡坐。然後掃視廳堂，看到雪兒的父母，喊了一聲:“海青，你與美濟子對子衿和雪兒的婚事持什麽態度?”凌海青尷尬地站起身，道:“父親，海青愚蠢，耽誤了他們，我與美濟子早商量過了，趁家人聚集之機，今天就為他們完婚。”

　　藤野哈哈大笑，說:“海青，你現在又太急了些，結婚不能草率，也得準備準備才好。”他女兒美濟子也起身站著回話:“爸，我們一切都籌辦妥貼了，這都是征求過雪兒意思的，他們說在一家人團聚之時，舉辦一個簡單的婚禮，不請外人，只希望得到長輩們的祝福就行。”

　　藤野聽後又把目光投向趙子衿詢問，他與雪兒站起來，雪兒又把趙蘭拉起，說道:“外公外婆，蘭兒都已讀博士學位了，如果按老例規遍請社會名流來見證我們的婚禮，勢必要費一番口舌作解釋，同時也讓我爸爸媽媽處於尷尬之地。今天舅舅舅媽丶姨娘姨父都來了，這是一個極難得的好日子，所以我們要求父母在親人們見證下，為我們補辦一個儀式，我們只求外公外婆為我們祝福，只求舅舅舅媽姨娘姨父為我們祝福，從此雪兒與子衿就是一對名正言順的夫妻了。”

　　雪兒一番話贏得一家人認可，為他們完婚這事就這樣定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