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番塵世風景(47)

　　第四十七章

　　趙子衿坐在長沙發中間，妻子和女兒分兩邊緊挨著他坐下。他掏出龜田茂給的那塊玄鐵寶石令牌，交到凌雪兒手上，笑著對她說:“雪兒，這塊玄鐵牌由你保管，或許某一天有事需要人幫忙，你可持此牌到龜田家叫人。”雪兒點點頭，便把鐵牌收好。

　　藤野看著趙子衿，心裡思忖:自接觸以來，他感覺趙子衿的一舉一動，無不表現出正直善良的品性和沉穩審慎的作風，在他所見的後輩當中，確確實實不多見。藤野夫人更是讚賞有加，她一生見過不少才彥俊傑，這些人或許在自己的專業領域內出類拔萃，但像趙子衿這樣具有多方面才華的人不多，而且他們對其他學術學派甚至還常存黨同伐異的偏見。至於趙子衿不自以為是丶不驕傲自大的心性，他們中就更少人具備。這些人大都眼高於頂，自以為天之驕子，不可一世，哪裡像趙子衿以普通人自居，對人仁愛謙和?

　　已到下午兩點了，藤野說四天的胸外科醫學大會今天下午結束，他得到場主持，問趙子衿現在同他一塊走還是等會自己去?趙子衿停頓了片刻，笑著說:“外公外婆先走，子衿待會自個兒去，省得引人猜想，給二老添煩惱。”藤野點點頭，帶著妻子出門走了。

　　凌雪兒在趙子衿臉頰上親了一下，告訴他:她舅舅舅媽和大姨小姨明天下午過來，屆時她爸媽也會到。大舅對她說“大家要見見外甥女婿，趁此機會一家人聚聚，你舅媽已訂好酒店。”趙子衿說“好”，坐了一會問她去不去參加閉幕式，雪兒點頭，拉著女兒與他一起出門上車。趙蘭說她來開車，不久便進入會場，三人悄悄尋了後面的座位坐下。

　　會議最後一項內容是宣布大會決定:一丶成立胸外科醫學國際協會，籌備小組負責相關事宜。

　　二丶遞交大會的論文擇優將陸續在世界外科雜志上發表。

　　三丶大會和東京醫學院授予趙子衿等三人終身榮譽教授稱號。

　　宣布散會後，趙子衿拉著凌雪兒母女倆第一時間跑出會場，趙蘭說接待組還有事，她得留下，趙子衿便與妻子乘車回到他下榻的酒店。到了酒店房間，凌雪兒倒在趙子衿懷裡撒嬌，“哥呀哥”的叫喚不停，要他抱要他親，任憑趙子衿抱得多麽緊丶吻得多麽深，她都嫌不夠，不依不饒。趙子衿不厭不煩，她要他怎麽做，他就怎麽做，一副笑眯眯模樣，直到寬衣解帶，凌雪兒才感到滿意。人們常說“小別勝新婚”，他倆何啻小別！隔洋相望近十幾丶二十年，換作一般女人哪裡耐得住這種長時間的孤獨寂寞！正如她的名字一樣，凌雪兒守身如冰雪般清白，她對趙子衿的愛情不僅始終如一丶沒有任何改變，其愛戀的程度反而隨著時間的推移越發純淨深濃，在她心目中，對趙子衿的兩次婚姻丶兩個女人，她沒有半點嫉妒，更不消說怨恨。唉，世間女子都如凌雪兒一般，哪有那麽多形形色色丶奇奇怪怪的出軌現象！當然“一個碗不響，兩個碗響叮當”，婚姻破碎丶家庭支離，男人也難辭其咎，或者自身能力不夠;或者對女性尊重丶關心不足;或者移情別戀;或者處理家庭矛盾粗糙，剛愎自用，以致小事變作大事丶好事變成了壞事等，都足以導致勞燕分飛。這是題外話，不必多說。

　　趙子衿夫婦洗了澡出來，他拿出三盒餅乾，打開盒蓋，剝開一包要凌雪兒吃，她一見便笑道:“這是焦糖餅乾，現在越做越考究了。”趙子衿說:“臨行前晚秋一再叮囑要去找薛之瑤，所以到上海後便買了幾盒。雪兒也是老上海了，想必也喜歡這種零食吧。”凌雪兒笑道:“說不上喜歡，我素常不吃零嘴。你都留著，改天帶給之瑤姐。”趙子衿說道:“我已留下兩盒，這三盒帶給外公外婆嘗嘗。”凌雪兒點點頭:“可以。”

　　兩人說了一會薛之瑤的事，凌雪兒挽著丈夫的手臂乘電梯下樓。大會今晚設宴招待與會嘉賓，趙子衿不喜社交活動，不想去，但這時大會秘書處打電話來邀請，他無可奈何地搖搖頭，隻好與凌雪兒開車到宴會現場，進去後便見女兒趙蘭過來領他們到指定席位坐下。

　　早經入場的專家學者看到趙子衿他們，便紛紛站起來打招呼，他們都在私下裡議論:藤野院長的外孫女怎麽同趙子衿走在一起，而且是如此親密?外界不是傳凌雪兒是冷豔美人，對男人從無好臉色，而今日對小個子趙子衿，卻是面如桃花顏如玉，那種千嬌百媚之態，綽約清麗的風韻，令男人醉倒。想及於此，在場的男人無一不頓生羨慕和嫉妒之心。

　　世界級大會舉行的宴會，規格自然非常高，東京各大醫院和醫藥研究機構均派代表參加，日本衛生方面的高級官員也蒞臨現場，祝賀大會成功丶圓滿結束。宴會前的儀式性活動中，趙子衿被邀請講話，同時由東京大學副校長授予他特聘教授稱號並頒發聘書，要求一年兩次到校講學，講學課節不限，專業不限，薪酬為3千萬日元。

　　凌雪兒母女聽後心裡頭樂開了花，但臉上卻不見任何變化。

　　儀式活動很快就結束了，宴會開始，美酒佳肴自不用細敘。

　　一個多時辰內，向趙子衿敬酒的不少，但他不勝酒力，多虧了他的妻子替他喝，許多人看在眼內，酸在心裡:為何自己沒有這份豔福?都是人呵， 命卻這樣不同！

　　沒有不散的筵席，離開時有人一步三搖晃，喝多了;有人酒量好，能正常行動，但話比平常多了些;有人雖小酒量，但不貪杯，喝到微醺即止，這是小飲的最美妙境界。然而發酒瘋丶大喊大叫醜態百出的人，一個也沒有，這大抵與這些人深厚的人文素養有很大關系。

　　趙子衿左右由妻子女兒攙扶著，緩步走出了宴會廳，來到酒店寬敞的停車場自己的車子旁，很快上了車，由女兒趙蘭開車跑了。

　　藤野開完閉幕式便與夫人一起早早回去了，他們沒有參加宴會，想必是年歲大了，不喜膏粱厚味，更不喜人多嘈雜的場合。

　　趙蘭一邊開車一邊問她父親酒醒了沒有，她父親哈哈大笑:“蘭兒，酒都被你們娘兒倆喝了，爸爸何來醉酒一說?”小丫頭也樂了，模仿中國抗日劇日本兵說話:“爸爸狡猾狡猾的。”凌雪兒也笑了起來，幫她丈夫解嘲:“你爸不是狡猾，他最怕同人打交道，所以裝醉，省得麻煩。”趙蘭做鬼臉:“媽媽總維護爸爸，也不怕人笑話?”她母親佯裝生氣:“小妮子，老婆幫老公，天經地義呵！”

　　看著母女倆鬥嘴，趙子衿充滿了幸福感，他緊緊摟著妻子，把頭擱在她香肩上，微閉著眼睛，電光石火般突然想起林晚秋，不知道她看到自己伏身在另一個女人身上作何想?他回國之後要如何解釋?——說謊隱瞞?實話實說?他心裡一陣慌亂，一陣酸楚:他不能辜負他的晚妹，又不能傷害他的雪兒。他已到兩難之處，進不得丶退不了，最後只有一聲長歎……